第二十五章 沉沦(第3/5页)

出来接药的是元香,送进上房的时候,大妇还在劝解女郎。

弥生觉得母亲似乎是和夫子达成了某种协议,无可奈何下已经没有半点怒意,只是喃喃着抱怨:“只怪你阿耶,年下说要出师,叫他骂得什么似的。现在可好,现世现报,摊上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赌气也没有用,孩子,眼睛生在脸上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今天的事都忘了,睡一夜明早高高兴兴备嫁,别叫人瞧出端倪来。”

弥生心里乱得厉害,歪在屏风榻上不说话。沛夫人召元香把药端来,一面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看开些。我先头是站在二王那头的,可是他说二王……这不是要坑死人了嘛!情情爱爱姑且不说,子息艰难,你将来拿什么傍身?”

母亲的意思她知道,无非是叫她做两手准备。弥生恍若未闻,撑起身接过药碗,仰头便把药汁子喝完了,只道:“我没脸去挑别人,只要广宁王不嫌我,我便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沛夫人缄默下来,心却悬得老高。阿弥陀佛,但愿明日一切顺遂,别的留到以后再论,也是一样的。

佛生到卬否时,院子里早聚满了女郎,一个个盛装打扮,细细一看,都是慕容氏的公主郡主们。想是有过同门之谊,特地到这里来给弥生壮声势的。

令仪看见她,忙过来叫了声阿嫂,“怎么这会儿才来?新妇子都已经梳妆好了。”边说边搀她上台阶,笑道:“二嫂打扮好了真是美,叫我二兄看见,不知道又是个什么傻样子呢!”

佛生看见这花团锦簇的排场,再想起自己出嫁时的凄凉冷落,心里生出些惆怅来,只虚应着:“弥生生得好,怎么拾掇都是美的。”又问令仪:“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吧?我昨日听人提起,说是要配九殿下的学生,眼下任夏官六府中大夫?你先前认得他吗?怎么嫁得这样低?”

令仪红了脸,“他当初是女学里的授课夫子,我心里爱慕他,并不嫌他出身低。如今他跟在九兄身边,前程总会有的。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看人不看一时嘛。”

“做过你的夫子?”佛生对她前半句话感到讶异,“你母亲竟答应?”

令仪揉着纤髾道:“这话我只同阿嫂说,阿嫂别笑话我。也是闹了好久的,后来去求了九兄,九兄出面替我求情,母亲才算答应下来。”

佛生还是觉得稀奇,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倒好,师徒也可以通婚了?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好事,既然她姓慕容,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再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寻个好郎子,日子过得舒心便皆大欢喜了。

“那你可得谢谢九兄那个大媒,他读了那么多书倒不守旧,真是极难得的。”她笑道,“你那郎子姓什么?今天人来了吗?见了也好打个招呼。”

令仪忸怩道:“姓庞,庞嚣。这会儿大约在前院吧,我也没瞧见。”

姑嫂两个边走边聊,进了上房,绕过帷幔到后身屋里看,里面的仆妇喜娘正忙作一团。新妇子穿件深蓝的嫁衣,头上戴着莲花冠,眉间一点朱砂,越发衬得她皎皎如明月。她坐在梳妆台前愣神,看上去和这片欢腾没有什么关系,全无半点待嫁的喜兴劲儿。

令仪看看佛生,暗忖着是不是新嫂子忌讳二兄前头有过元妃,心里还是不痛快?

佛生过去给谢大妇问安,又和弥生调侃:“怎的?可是要成亲了,舍不得家家?依我说大可不必,过阵子阿耶总会调回邺城来,到时候要见也不是难事。今天是好日子,高兴些。我来时在外面遇见六兄,他让我带话问你好呢!”

弥生勉强笑了笑,“听说六兄荣升了,如今是四品的衔儿?”

佛生道是,“九王接掌了吏部就重给他派了差使。老话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略提拔一下,比寒窗十年有用得多。”说着上下打量她,面靥没贴,斜红也没画,便道:“单这样,忒素净了。女人一辈子只一次的事,还不往艳了打扮吗?”

佛生说着牵了袖子来揭胭脂的盖儿,拿笔出来给她描唇。左一层右一层,直把那唇描得鲜红欲滴。弥生生来就是一张纤尘不染的脸,脆生生娇滴滴的工细五官,稍稍加上几笔便能传神。那雪白的底子上泛出一抹艳红,越发美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