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骤惊(第5/7页)
两个人各怀心事进了后厨,府里人口少,厨子相应地也要少些。做饼做羹汤的,规矩严的应当分开,还有茶茗和酪浆之类,一样一个管带是起码,乐陵王府却殊异,统共才两个主厨一个伙夫。所以要像晋阳王府那样做到随传随到,压根就不可能。
笼屉子堆得很高,弥生踮着脚打算揭笼盖,边上仆妇慌忙接下来,“女郎没的烫着,粗使的活计交代奴婢就是了。”
梓玉笼着两手看,“郎主中晌备的是什么?”
厨子揖道:“有笋鸭羹和菰菌鱼羹,请女郎挑选。”
弥生想了想,“我老家说笋是发物,现在吃不得。还是鱼羹好,再盛碗御田粳米,回头要是有别的说法,我另打发人来传话。”
这么一一安排,似乎有点反客为主的嫌疑。弥生自觉不好意思,下面的人却很寻常的样子,照着她的话办妥了,仆妇拎着提篮站在门前静待。弥生正打算出门,梓玉错后了几步道:“郎主那里我就不去了,请女郎代我问声好。郎主不喜欢不请自来,况且还有外人在,万一撞上了不大好。”
夫子很多时候的确规矩古怪,弥生知道梓玉忌惮,便点头应下了。回到静观斋时庞嚣他们都走了,弥生接过仆妇手里的食盒搁在绿沉漆圆案上。床围的十二扇围屏半开半闭,她绕过去看他。他心情很不错,仰在那里眉舒目展,听见她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一瞟,“我才刚叫你,叫了半天不见人,你上哪里去了?”
弥生腹诽,叫了半天没人应,谁让他把人都支出去了?她总有离开的时候,前脚走后脚就找,她又不是他的使唤丫头!
“我去后厨给你挑羹。”她撇嘴应道,四周看了看,“要用饭了,躺着吃吗?”
他古怪地睃她,“躺着怎么吃法?”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是,上回我大兄家的乐胥受了风寒,赖在枕头上不肯起身。我阿嫂没办法,顺势喂他吃粥,谁知道呛着了,像放爆竹似的,喷了我阿嫂满头满脸。鼻涕口水一大把,我那时候在边上,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他喉结滚了滚,“你是瞧我还没昏迷,存心硌硬我吗?”
弥生一脸无辜,讪笑着,“我不过凑嘴一说,哪里能有这心思呢,夫子太高看我了。”
他不理睬她,想要自己坐起来,可是抬了几回身子,每回都不成功。她大惊小怪地哟了声,“这怎么成!身上有伤呢,坐起来拉着伤口怎么办?”
他忍不住要骂她笨,转念想想自己偏偏就爱她的榆木脑袋。万一不留神骂聪明了,岂不适得其反?他颓败地倒回隐囊上,扭过头无奈望着她,“你就在那里站干岸,看我一个人耍猴吗?”
弥生还是愣愣的样子,心里只管盘算起来。他一直叫她恨得牙根痒痒,趁着他不能动弹,新仇旧恨算一算,能讨回来多少是多少,横竖算赚的。
她欢快地跑过去,他再次试图起身,她却没有搭手,不过眯着眼睛把他从头审视到脚,啧啧道:“夫子的伤势真的很重吗?瞧着怎么不大像呢?”
他回过眼来,唇角含笑,“你是打算欺师灭祖?”
他笑得她汗毛直竖,看来好耐心要用到头了,再这么下去难保他不光火摔东西。弥生懂得见好就收,也很明白变通的好处。要找碴儿哪里找得完?这处行不通换条道走也是一样。因点头哈腰上去托他,他身子沉,她托得胳膊都酸了。中途放开是不行的,要是直挺挺砸下来,不把脑子砸坏,伤口也得崩出血来。她哀哀叫着:“夫子你腰上使点力啊!”
“我腰上没力气。”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力不从心吗?全靠你了,你卖力些,好歹能成事。”
她换了肩头来顶,喋喋抱怨着:“酸死了哎。”
“又不是头一回,歇会儿就好,眼下可不能掉链子。唔,快成了。”弥生是个傻子,她不懂里头玄机。慕容琤自顾自地窃笑,忖度着自己是越发回去了,嘴上吃豆腐吃上了瘾。要是现在廊下有人,隔窗听见这段对话不知怎么猜测呢!他越想越高兴,“哪里酸?怎么个酸法?为师给你揉揉……”
弥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搀到堆叠起来的铺盖卷上。才一放松就看见他伸过来的手,细长优雅的五指,卖相虽不错,蓄谋却不太好。她忙不迭掸开了,想起来他刚才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回忆一番,两手一拍,拖着长音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