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师命(第5/7页)

谢洵娘子道:“算得准的都这样,只有那些江湖术士才会顺嘴编造。今儿发财明儿出仕,全往好的上头靠。都说天机泄露多了损阴骘,将来阎罗王一五一十地算账,叫人烂嘴,说不出话来。出家人深懂得,也就更忌讳了。”

“怪道吞一半含一半。”谢集娘子一哂,“原来修行的人也怕损功德,还不如那些行僧头陀度人苦厄呢!”

沛夫人觉得佛门重地嘴上没把门的很不好,这个媳妇管不住老四也罢了,更是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下脸上不大好看,忌讳慕容琤在场才没发作,只斜着眼狠狠瞪了谢集娘子一眼。媳妇们察觉了,谁都不敢出声,吸着肚子站着,一动也不动。等沛夫人带头往偏殿里去,才活络了身子快步跟上去。又是进香上供奉,连五百罗汉都拜了,一套流程下来,不觉已交了申时。沛夫人打发小子去拾掇车辇,一行人复浩浩荡荡出了山门,登车回府。

第二日是行及笄礼的正日子。大邺和历朝历代都不同,十五岁生辰当天必须行礼。没有许未许人,是不是上巳这一说。

请来做正宾的是父亲表兄家的大娘子,很是德高望重。三从四德无不尽善尽美,更重要的一点,她是当今圣人的堂姊,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样尊崇的身份,能压得住福气。请她上头,好运道通通盘进她头发里去。

至于有司和赞者,几个从父家的阿姊都是现成的。她们年纪大,比她早受礼,早就熟门熟道,成了行家。先料理她沐浴,换好了采衣采履,把她推到双鸾葵花镜前,再由十全的婆子扯红线开脸。说起来这开脸,是个比较痛苦的过程。脸上汗毛秋风扫落叶似的被成片拔起,铮铮地扽断,那声响犹如调弦。

外面厅堂里父母亲正迎接前来观礼的人,客客气气地道谢让座。房门上婢女来往,偶尔打起门帘,门槛正对面坐的就是夫子。他穿皂纱镶红绲边礼衣,偶尔和他姑母谈笑两句,眉舒目展的时候分外动人。

边上托着手巾的昙生早被几个姐妹调侃得面色赤红,道生还在笑,“昨日二伯母同我阿娘说,埋怨大娘没有事先说一声,只顾自己领人去宗圣寺上香。但凡露点口风,好歹叫她带着昙生姐姐一道去。男女相处,多接触总是好的。何况咱们昙生长相又不差!”她拿肩头拱昙生,“那位殿下相貌真是顶顶好的,阿姊你看!啧啧,生得这么匀停,若是招郎子,再齐全也没有了。”

昙生忌讳她的话被外面人听见,回身对道生的婢女抱怨,“你还不拿手绢来堵住你家女郎的嘴!这种浑话乱说,万一宣扬出去,叫我怎么有脸见人!”

开脸的妇人在一旁笑,昙生越发尴尬了,期期艾艾地自己解释了一番:“都是大人的主意,我可没有张过嘴。咱们姊妹私下里玩笑就罢了,别朝外头说,看叫人笑掉了大牙!”

弥生疼得眼泪汪汪还要插嘴,“那有什么!哪家女子不嫁人?殿下是无双君子,多少闺中女郎惦记着他呢!”她咝咝地吸气,对那十全妇人道:“做做样子就是了,别这样当真,实在是疼得厉害。”

那妇人道:“不成!就是要绞干净,打从今天起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她听了合十一拜,“阿弥陀佛,鄙人决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今往后告别红尘,世人莫劝,劝也无用矣。”

大家都笑,“这副脑子倒有,夫子面前怎么不敢胡诌?”

她吐吐舌头,“的确是,借我个牛胆也不敢。我家夫子是一等一严厉的尊长,若是昙生姐姐要配给他,可要好好仔细了。”

里面聊得热闹,门外雅乐大作起来。莲生掀起帘子一角朝外看,喃喃道:“笄礼要开始了,备着初加吧!”

弥生屏息静待,只听父亲致辞道:“今日是我幺儿喜日子,我与内子盼了十五年,方守得云开。诸位赏脸前来观礼,谢某感激不尽!”

这算开场白。昙生是这场大礼的赞者,协助主宾司礼的。她率先打起堂帘子出去,在铜盆里盥了手,到西阶处侍立。

上头礼是女孩子成长过程中比较重要的一场正规大礼,弥生看这阵仗真有些紧张。起身紧了紧束带,方由玄生陪同着出了东房。谢家面子大,观礼者把堂屋挤得满满当当。她也没敢抬头,垂着眼走到高座前,敛神向宾客长揖道谢。然后到席垫上,面对西方跽坐,由玄生拿犀角梳给她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