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执政官(第4/5页)

温热的血持续流淌,昏沉的感觉更强了,严厉的叫喊变得飘渺而遥远。她很想倒下去,但双脚之外的地面满布碎片,她只能倚着木柱,把火热的额头抵上去。寒冷和虚弱让她的神志逐渐模糊,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长街尽头,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马车的速度如此之快,车身带着帝国执政府的徽记,像一道迅捷的闪电,将跟随的近卫军远远抛在了身后。狂奔的马车在路障前猛然勒住,车门弹开来,一个男人冲下了马车。

仍在强硬地斥令魔女的警备队长突然被一只铁腕箍住,又被一把甩进了街边的沙堆。警备队所有人呆住了,年轻的队员激愤地想冲上去,随即又僵住了。男人穿着纯黑的制服,俊美非凡的脸庞苍白消瘦,眼中燃着阴郁的烈焰,肩章上夺目的银星闪耀,昭示出帝国最尊贵的身份。

在场的士兵悚然低议,窗后的民众纷纷猜度,谁也没想到帝国执政官会亲自出现在尼斯城。警备队副队长战战兢兢地上前问候,却被同车而来的近卫官挡在一边。数百名剽悍勇武的近卫军蹄声如雷,齐刷刷在男人身后勒缰下马。

执政官根本不理会任何人,他直直地盯着街心的身影,纵身跃过了路障。

长街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尊贵无比的帝国领袖向魔女走去。

夜风吹拂着白色葬裙,她倚在木柱上一动不动,散落的长发随风轻摆。由于过度寒冷,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出一种奇异的冰白。事实上她已经接近昏迷,直到感觉有人站在面前才醒过来。她勉强睁开眼望了一下,尽管是逆光,她仍然看清了那张绝不会错辨的脸,头脑一刹那空白。

怔忡之后,一些缓慢而游离的思维逐渐涌入。怎么会没想到,近卫军当然是随在执政官左右,魔女的脱逃一定引起了轩然大波,逼得执政官不得不亲自领军追缉……

多么合理的现实,只是她想象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杀死。帝都的报纸会怎么说?英勇的执政官终结魔女,击穿漆黑的心脏,结束她罪恶的灵魂?她又想笑了,可冻僵的脸庞完全笑不出来,或许是目光泄露出的嘲讽激怒了对方,她清晰地听见他的指节响了一下。

猜错了,他根本不必用枪,空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她很想把最后一句说得清晰冷定,却只发出了一缕涩哑的微声,“……来吧……”他一言不发,又踏近了一步。

她终于看清了陌生又熟悉的黑眸,那种极端的冰冷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仿佛翻涌着熔岩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狂暴。

她怔住了,突然一下眩晕,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横抱起来。意外的惊悸比梦境更不真实,她彻底惊呆了,甚至忘了挣扎,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呼吸很沉重,线条分明的唇紧抿,下颌绷得极紧,雕塑般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沉默地俯瞰着她,而后抬起了头。

一步又一步,瓷片在坚硬的军靴下咯吱轻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帝国执政官抱着她,踏过尖利的碎屑,走过冰冷的长街,穿过森林般的军列,迎视着无数目光。

所有眼睛都在凝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对人。

拉斐尔松开了钳制以撒的手,现状也不再有这一必要。利兹皇储同他一样,在窗前陷入了呆怔。直到近卫军随着马车一起撤离,拉斐尔才能说出话,“是我眼花?那好像是修纳执政官——他发疯了?”

以撒伫立许久,忽然开口:“拉斐尔,你曾报告说查不出修纳从军前的经历?”

拉斐尔不明所以,“没错,那位阁下像十六岁以后突然冒出来的。”

“传闻说他讨厌绿眼睛的女人?”拉斐尔更为茫然,“确实如此,这与他突然发疯有关?”

以撒静默了半晌,唇角抽了抽,突然笑起来。奇怪的笑容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拉斐尔悚然不安,几乎以为又多了一个疯子,“您在笑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她竟然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沉默地将它带入坟墓……”以撒眺望着远去的马车,笑容复杂而苦涩,透出一丝懊恼,“修纳真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拉斐尔彻底傻了,“您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