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站在高处低睨着他的笼中鸟……(第2/3页)

陈桓看着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眉眼弯弯,灵巧又活泼。

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出身世家,生活安宁优渥,父兄宠爱,容颜靓丽,身边总有才貌双全的郎君被她吸引,若一切正常,她可以从中挑一个最好的,嫁过去做当家主母,呼仆唤婢,与夫君举案齐眉,过着安稳顺遂的日子。

她的夫君没有天子的尊贵,但必定是温柔体贴的,她那么聪明,那么灵巧,自有一百种法子让夫君听她的话,后面还有家世倚仗,自然无人敢欺负她。

可如今,这一切都只是梦了。

他看着音晚自人群里缓缓而行,走到卖艺的伶人身侧,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被颠在手里的石臼,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绽放出灿烂又满足的笑容。

他突然想起了当年抄家时,家里的姊姊妹妹。也是花朵般娇养起来的,明媚活泼,一朝突逢灾祸,各个惊慌,昔日精秀的鬓发乱了,珠钗散落,浑圆幽亮的珠子被抄家的官差来回踩着,碾成了泥。

后来陛下得势,派人去勾栏里替他寻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是鱼龙混杂的烟花之地,早没了音讯。来来回回找了许久,只得了一个姊姊的消息,说是前些年被一个做胡商生意的商人赎出去做填房了。

再往下找,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血海深仇,他曾经一度以为怎么报都不为过,可这仇报着报着,却觉得做错了。

仇是该报的,但要报在手上有血债的人身上。谁害了他们,就去砍谁,而不该带累无辜。

若要牵连无辜,伤害妇孺,那同他们所憎恨的谢贼又有何差别?

难不成这十年他们向人寻仇,再过十年,旁人还要向他们寻仇。

昭徳太子最是敦厚仁善,他地下有灵,怕也不会瞑目。

况且,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疑心陛下早就开始猜忌他们了。

皇帝陛下的心思那么深,就算猜忌了,若不想叫他们看出来,他们必定是丁点儿也看不出来的。

可陈桓却察觉出来了。

若是正经论,他和慕骞故意疏漏防守,放走了皇后,该以重罪。

可陛下只不轻不重停了他和慕骞的职。

慕骞那愣头青还沾沾自喜,觉得躲过一劫,殊不知,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

他们牵着昭徳太子,陛下为了英灵,不会随意处置,必然会把事情查个清楚,寻出来铁证甩到他们跟前,再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

唉,他们死就死了,伯暄可怎么办?

陈桓正兀自忧愁,音晚又不见了影。

他忙拨开人群去找,见她停在一个摊子前,递给摊主几个铜板,换来一个大油纸包,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毕罗,是一种带馅的糕饼。

音晚一个都不吃,全塞给陈桓,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谢谢你,我们就走到这里,你回去吧,我不能连累你了。”

说罢,她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陈桓自觉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尽力了,他也没有能力再为她做些什么,只是不放心,还是远远跟着她,想看看她要去哪儿,干什么。

日光炽盛起来,街上人也多了,有为生计奔波的大人,有嬉笑玩乐的小孩,音晚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城门而去。

但陈桓很快发现,她去不了城门。往北走,会有人来拦她,不说话,也不抓她,就是把她拦下,不许她再往前。

她不生气,调转个方向接着走,可走到一定距离,又会有人出来把她拦下。

不管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相同的情况。

没有兵戈剑影,没有栅栏防驻,无形中划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她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游游荡荡,像只被圈养的鸟雀,允她出来舒展下翅膀,吸几口新鲜气,却不许她跑得太远。

陈桓看得难过,同时也反应过来了,他四下环顾,终于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玄锦华服,玉带铜钩,阔长的袖子垂曳在地,身形挺拔而颀秀,稳稳站在高处,低睨着他圈养的笼中鸟。

陈桓的手抖了抖,有种涔涔寒意漫然爬上脊背。

音晚走累了,弯身坐到街边石阶上,看着往来人流如织,托起腮,微微叹了口气。

身侧撩过一团影翳,一个满身脂粉味儿的男子笑呵呵凑到近前:“姑娘,你独自坐在这儿做什么?是没地方可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