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流成河(第7/13页)
“想法子从北边下山。”他气喘吁吁地告诉满山红:“去青余县!”
青余县在石砾子山的北边,他现在走投无路,只能退回到县城去,那里有他的朋友和队伍,还有个神通广大的洪霄九。
他不知道,青余县那边也已经开了火。
陈运基的队伍一直驻扎在青余县外,预备要攻城,又一直没攻城,县内县外的人这几天都看惯了,也不当作一回事。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在这天中午忽然出动,开始了进攻。
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呐喊,告诉城上的守兵“张嘉田已经死在石砾子山了”。守兵中也有张嘉田的士兵,一听这话便慌了神。张文馨想起儿子是跟着张嘉田一起出城上山的,登时瘫软在地,而未等他擦去满头的冷汗,城外就开了炮,专轰青余县城的城墙一角。有些炮弹飞得格外高格外远,竟然越过城墙,落到了城内的街上,在石板地上硬生生炸出了一个大坑!
碎石崩上半空,和碎石一起飞溅起来的,还有行人的断头残肢。一包染了血的新棉花落了地,有女人蹲在地上捂了脸,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女人是林燕侬,鲜血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淌。行人见状,当即拽了她往旁边跑,又有人惊惶地哭喊:“又来炮弹了!”
果然,新一枚炮弹呼啸着掠过低空,将不远处的民房炸成了一片废墟。林燕侬挣脱了旁人的手,头脸都是剧痛,眼前一片血红,只能挣扎着往那师部里逃——她往回逃,张文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号啕:“我的儿子还在城外,我的儿子啊!”
他不是唯一一个惦记着张宝玉的人,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张嘉田。
张嘉田随着满山红钻进了一座石洞子里,一手依然死死抓着半死的老二。他不知道马永坤此刻如何了,也不知道张宝玉此刻如何了,他想他们也许都已经死了,死在最初的扫射中,死在最后的爆炸里了。
这一次他没有挨打,没有受伤,可他胸中一阵一阵闷痛,痛不可忍。只有雷一鸣死了,或者他自己死了,这痛才能消除。
(四)
张嘉田随着满山红钻过了一段曲折的石洞,最后他们手脚着地爬出来重见了天日,感觉那枪炮的声音是被自己甩在身后远方了,可依旧心有灵犀似的,他们都不回头。
这现实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看都不敢看了。
满山红带着他们继续逃,跑过一片小树林之后,他们坐下来顺着陡坡往下出溜,滑到坡底站起来,满山红拨开前方的乱草,前方赫然又是一处洞口。
这处洞口向下通到了半山腰,他们到了半山腰之后转弯向北,一步不停地继续狂奔。后方的天空中升起了浓云,是山顶燃起了大火。大火把枯树烧得劈啪作响,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依旧是逃,依旧不敢回头。
与此同时,青余县城的老城墙,已经被炮火轰塌了一角。骑兵向着那一角发起了冲锋,冲了一次,被打退回来,再冲第二次。陈运基已经发话了,这回只要打进青余县城,全师就地开抢半天。可丑话说在前头,莫桂臣师长打完石砾子山之后,也是要率兵往青余县来的,你们若不能抢先一步进县城,等莫师的士兵一来,这座县城可就不够你们抢的了。
士兵们得了这样的承诺,又知道自己的确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大有胜算,所以这一仗打得心急火燎,骑兵在第三次冲锋中终于突破了城墙缺口处的防线,于是后方的步兵一拥而上,也潮水一般冲进城里去了。
与此同时,洪霄九带兵撤出了县城,向北逃去。曹正雄在青余县经营了几年,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走,哪知忽然从天而降了一个张嘉田,引来了无穷无尽的祸事。他恨透了张嘉田,对舅舅也是敢怒不敢言。洪霄九板着脸,也觉得眼前的形势出乎意料——他看出来张嘉田起了外心,也一直提防着他会带兵投到雷一鸣的怀抱,哪知道是他把事情想得太长远了,雷一鸣所要的,当真只是速战速决。张嘉田的部下、士兵也都是一群浑蛋,听见张嘉田死在石砾子山了,便吓得像没头苍蝇一样,连带着他的部下也慌了神。一步乱,步步乱,害得他只能撤退——再不撤退,他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陈运基的兵进了青余县城,开始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