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郎心似铁(第5/11页)

三天挨九顿骂,这气真他妈不是人受的,若说他真犯了什么错误,那他认罚,要打要骂他都可以挨,可问题是他这三天没有说错一句话、没有走错一步路,他是像恭敬祖宗那样恭敬着雷督理,然而还是三天挨了九顿骂。

其中有四顿还是当众骂的。那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围观着他这个帮办挨骂,他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及至没了人,那骂得更凶了,一边骂,一边手边有什么就抓起什么,劈头盖脸地往他头上身上扔,他气得攥着拳头屏着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来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反抗,也不要怒吼。

他这回可明白叶春好在他手里受的是什么罪了!

到了最后,他索性实话实说:“你要是后悔让我当帮办了,那你发一句话,我立刻主动辞职,我还回文县当我的师长去。你别有话不说,总这么跟我硬闹。这么着我受不了,时间长了,你也受不了。”

他把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可雷督理就是不发那句话。

渐渐地,他在雷督理那里看出了一点意思——雷督理现在成天对着他发邪火,似乎并不是因为后悔让他当了帮办,雷督理所要的,也并不是他这个帮办的官职。

这家伙看上的,是他手里的兵。

那他哪能干?

随便找了个机会,他话赶话地引着雷督理把自己撵回了北京。接下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不过让他放弃兵权,那是门儿都没有。

从今往后,雷督理的话,他得小心着听了,该不听的话,他也是坚决不听了。至于驻扎在通县的那一个师,也绝无前往廊坊分散受训的可能,那一个师,尽管是马马虎虎的一个师,但生是他张嘉田的人,死是他张嘉田的鬼,谁也别想把那万八千人夺去!

他就这么死活不听话,不信雷督理能把他的耳朵割去——他是雷督理的救命恩人,而且是以命换命的大恩。

张嘉田打定了主意,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去了通县。驻扎在通县的这个师,从上到下都是他自己的人,且有一位满脸青春疙瘩的干儿子留守此地,充当他的眼线。他召集了众位军官,秘密地开了两场会议,然后不声不响地又溜回了北京城。结果他刚进家门,就得到消息,说是雷督理也在昨夜回来了。

他不想去见雷督理——至少在半年之内不见的话,他是不会思念此人的。但他们就是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硬是单方面地躲着,也非长久之计。所以在这天晚上,他打听到雷督理去了俱乐部,便动身前来。进门之后问准了地方,他直奔了跳舞厅。

这时已经到了半夜时分,跳舞厅内的乐队刚刚奏完了最后一支舞曲。摩登男女们络绎地散了,他走过足迹凌乱的弹簧地板,看到前方低垂着的紫红色帷幔之后,有隐约的灯光。

帷幔前方站着戎装笔挺的白雪峰,见他来了,白雪峰立刻露了微笑,挺身作势要敬礼,他连忙一摆手,又遥遥地往那帷幔里一指,同时对着白雪峰做了个无声的口形:“在?”

白雪峰不动了,只笑着一点头。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那曳地的金丝绒帷幔前,他停下来,轻轻地向内探头一瞧,却是看见了叶春好。

帷幔内藏着一个幽暗的小小空间,摆着茶几和三面沙发,叶春好手里攥着一条热毛巾,正站在首席的沙发旁,弯了腰给雷督理擦拭额头。忽然间一抬头,她见了张嘉田,便像吓了一跳似的,将两道弯弯的眉毛向上一扬,然后才直起腰笑道:“二哥来了。”

雷督理窝在沙发里,两只脚架在了前方的茶几上,两只手也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脑袋向后枕着靠背,虽然这里灯光幽暗,可张嘉田也看得出他带着面红耳赤的醉相。

一闪身进了来,他对着叶春好说道:“听说大帅回来了,我过来瞧瞧。”然后他迈开大步,稳重地、谨慎地走到了雷督理身边,俯身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大帅,我来了。”

雷督理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黑眼珠转了开。

叶春好这时说道:“今晚他是喝多了一点,现在酒劲还没过呢。”

张嘉田笑嘻嘻地向后退了退,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大帅倒是难得喝醉。”

叶春好,因为先前无论如何洁身自好都是无用,所以现在索性满不在乎,当着雷督理的面,也肯和张嘉田说几句闲话:“他在保定终究不如在北京舒服,如今可算回了来,就要好好地玩一玩乐一乐,酒也要放量地喝上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