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去往另外一个世界的旅程(第3/3页)
我们的车速很快,车还在加速。为了警告小狗,芙颂开始按喇叭。
我们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但小狗依然还在原地待着。那时,车子就像风停后在波浪间瞬间挺直的一艘帆船那样,开始毫不摇晃地沿着一条直线往前冲起来,但这是一条微微偏离大路的直线。我明白,我们在全速朝前方路边的枫树靠近,车祸是在所难免的。
那时,我在灵魂深处感到,我们走到了幸福的终点,这是离别这个美丽世界的瞬时间。我们正在全速朝枫树冲去。是芙颂为我们锁定了那个目标。我是这么感觉的,我也看不到自己有一个有别于她的未来。无论我们要去哪里,我们都一起去,我们错过了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尽管很可惜,但这似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我依然还带着一种本能叫道:“小心!”仿佛芙颂对发生的一切一点也不小心那样。其实我是因为本能在叫喊,像一个为了能够从噩梦中醒来而叫喊的人那样。在我看来,尽管芙颂有点醉,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警告。好像很清楚在做什么那样,她在用105公里的时速,把车子交付给一棵105年树龄的枫树。我明白这是我们人生的终点。
父亲那辆用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雪佛兰,全速、全力地撞到了路左边的枫树上。
枫树后面的向日葵田和田中央的房子,是生产凯斯金他们家多年使用的巴塔纳伊葵花子油的小工厂。车祸前不久,车急速前行时,我和芙颂都发现了这点。
几个月后,我找到了已经变成一堆废铁的雪佛兰,抚摸车身的每个部件以及很多年后我做的一些梦,让我想起车祸前自己和芙颂的对视。
明白即将死去的芙颂,在我们这持续了两三秒的最后对视里,用哀求我救她的眼神告诉我,她绝对不想死,她依恋生命的每一秒钟。而我,因为以为自己也要死去,因此我带着和她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的欣喜,对着我那充满生命力的未婚妻,我一生的爱人微笑了一下。
此后发生了什么,其实无论是我在医院里躺的那几个月,还是在多年后,我都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是从别人的讲述、事故报告、几个月后我在出事地点找到的目击者那里得知一切的。
芙颂,在车撞到枫树六七秒之后,带着撞入她胸口的方向盘,卡在像一个罐头盒那样被折弯的车厢里香消玉殒了。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前窗玻璃上。(土耳其在十五年后才有在车上必须使用安全带的规定。)从我在这里展出的事故报告上来看,她的头盖骨塌陷,脑膜被撕裂,颈椎严重受损。除了胸骨上的骨折和额头上的玻璃划伤,她美丽的身体,忧郁的眼睛,美妙的嘴唇,粉色的大舌头,天鹅绒的脸颊,健康的肩膀,乳房,颈部,肚子上丝绸般的肌肤,修长的双腿,每次看见都会让我发笑的双脚,蜜色、修长的胳膊,丝绸般肌肤上面的黑痣,棕色的汗毛,圆润的臀部以及我任何时候都想在它身边的灵魂,没有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