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庆森林(第3/8页)
落座入席的时候,南陆低声和我说了一句:“南江,可以把外套脱下。”
我左右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薄先生和景之行做了同样一件事情,那就是接过各自身边女伴脱下的大衣,递给了侍者。
多余,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无论是刚刚的客气寒暄,还是现在的场景,我都是多余的、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就在这时,景之行轻轻地问了我一声:“宿舍住得还舒适吗?”
“你觉得呢?”我脱口而出。
可能是因为我不自觉拖长了音调,让这话听上去十分不善,也打破了他们之间久别重逢的气氛,南陆瞪了我一眼:“南江,你怎么说话的。”
叫茵茵的女人终于注意到了我,说:“这是?”
南陆说:“我妹妹南江,现在也是景的学生。”
“很好听的名字,”穆文茵转过头,对我友善地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南江。”
撇开外形条件不谈,她身上有种谈吐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优雅气质,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她不是一个等级和段位的人。
我努力想扯出一丝笑容,最终却只点了个头。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菜肴都很精致,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装作吃得很专心的样子,留了一点神听他们几个说话。
很快,那个叫茵茵的女人说到和景之行以及我姐他们四人在大理客栈虚度光阴的往事,就连薄先生那样常年装酷的人,脸上也有了表情。
茵茵不无怀念地说:“真想再回一趟大理。”
她用了“回”这个字。
早在学校里就听说过景之行在大理有家客栈,也知道南陆曾经和薄先生去过那里,但我并不知道那里还有景之行和另外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的回忆。
是的,他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不少的故事,但他从来没有讲过他曾经和一个女人在旅途中一起经历过生死。他们有过爱情和承诺,一起浪迹天涯又各自重回都市。他游学归来,她却拿到了美国绿卡。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如果没有过珍且重的故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薄先生和我姐的共同朋友。
虽然这种场合,逢场作戏的成分不多,但景之行是爱酒之人,酒也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它的重要性。他们为过往岁月干着杯。
南陆却想起什么,举起酒杯对景之行说:“我必须单独敬景一杯,感谢景对我们南江的照顾……”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瞟向了我。我不是个机灵的人,当时她话没说完,我就像弹簧一样猛然站起来,说:“应该由我来敬Professor景一杯。这些年,我身体不好也不怎么敢喝酒,倒是有人教我酿过葡萄酒,不过我总是酿得不好。现在病好了,谢谢Professor景收留我这么久。”
说着主动招来服务生给我倒了一杯红酒,我隔着举起的酒杯看着他。
他已经不再年少,身上多了一份沉稳,让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颇有些冷峻,可是光“冷峻”二字当然不足以形容他,他应该有良好的出身,这让他举止里有贵气,而学识和阅历使他在任何时候都很从容,像一本精装的历史书一样渊博大气,他也笑,笑起来却像冰雪在枝头消融,比如此刻,他端起酒杯对我和南陆说:“好。”
杯子与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短促,不像人,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无论拥抱还是错肩都是没有声音的。
有些人,就连爱情也默然无声。
我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之后,那天很多对话的细节我都忘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喝第一口酒的滋味,后来我喝过很多种类的酒,却再也没有忘记那个滋味。
穆文茵含笑看着我,对南陆说:“南陆,你妹妹和你一点也不像。”
很难断定这个笑容是否别有意味,我只知道同样的话,景之行在很久之前也对我说过。
有时候认清自己的实力是件可悲的事,知道自己不够分量与对方较量,对方不动声色之间便将你击溃,却不能公然回敬一声:“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