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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05年,葡萄成熟时(第4/8页)

胡母声音微弱地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

“我当年、当年就不该和你爸离婚,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我的幺儿呀……”

“妈,你别哭了,那种人渣你不和他离婚才是害了我一辈子,你这一辈子,都是被我连累的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惹你生气惹你伤心……”

下了救护车,胡母被推入医院,护士将手术单递过来。胡桃未成年没有资格签字,最后是胡母强忍着痛楚,歪歪斜斜地自己写下名字。

胡桃从未如此时般痛恨过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不能一夜长大。

胡母是高龄产妇、提前分娩,在救护车上医生就告诉了胡桃这种情况实在太危险,算是提前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等胡母进了产房,阿姨把手机递给胡桃后就先回去了。胡近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胡桃情况如何,胡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胡近顿了一下,柔下声来安慰她:“胡桃,别哭,别哭,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别着急,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一刻胡桃觉得无数念头和画面在脑海里飞闪而过。

她手心还似留着母亲的余温,耳边还似听着她的叨念,眼前还似她在向自己走来。

胡桃恨不得所有的神明显灵,恨不得献上自己的一切,恨不得时光倒流,她终于哭着开口对胡近说:“胡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妈妈能好,我什么都不要。”

“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发誓……”

在命运和灾难降临之前,我们总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

胡桃把电话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有护士上前帮她清理碎片。本来是要让胡桃自己去外科处理的,护士长看到她一个孩子守在手术室外也怪可怜的,帮她包扎好伤口后叹了口气。

那是胡桃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偌大的医院,外面是茫茫的夜,一层楼寂静无声,走廊尽头窗户没有关上,冷风飕飕地吹打,只剩下她一个人。

手术灯熄灭,医生一脸凝重地走出来,看到候在外面的胡桃,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胡桃慌张地抬起头,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医生,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胡桃一怔,犹如晴天霹雳。

“不可能,”胡桃对自己说,“我一定是在做梦。”

助理医生们也跟着从手术室里出来,胡桃猛然上前,结果腿部发麻,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医生们赶忙上来扶她:“唉。”

胡桃却坐在冰冷的地上不肯起来,她一把抓住旁边另外一名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妈妈呢?”

她一个一个地问过去,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是胡母的遗体。衣服和床单上血迹斑斑提醒着胡桃,她的母亲曾经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

母亲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双眼紧闭,身体明明还有温度。胡桃轻轻地、轻轻地伸手,握住她母亲的手。那双手大而纤细,手掌有薄薄的茧,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怎么保养都没有办法,是多年前落下的老毛病。

胡桃死死地抓住母亲的手,不停地摩挲上面的老茧,想要让她活过来。

想到冬天,胡桃又想起母亲怕冷,有很严重的风湿,天气不好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疼得睡不着觉,走路都不方便。她母亲这一生实在坎坷,就算后半生遇到了胡近,嫁了个风风光光,可是也没有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妈妈,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胡桃泪眼婆娑,哭得近乎昏厥,“妈妈,我是胡桃啊,你看一看我啊。”

这具身体,几个小时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笑着叫她的名字:“胡桃。”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不应该这样,不是吗?母亲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她连名字都取好了,胡梨。她无比期待,宝宝出生以后,她要当一个好姐姐,将她在童年失去的一切,都弥补上。

明明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根本没有电视剧里“要孩子还是要母亲”的选择。进入手术室前签的手术单页页在目,胡桃跌坐在地上,头痛欲裂,心痛得想要就此追随母亲而去。她一瞬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愣愣地对着空气说:“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