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来自黑暗,归于火焰(第6/10页)

玄奘大吃一惊:“在哪里?”

“城西北的一座祆祠内!”麴智盛崇拜地望着玄奘,“师父果然神算,弟子从税官那里打听到,这半个月从北方进城的商队,足有二十一家。弟子便到商队里逐一查问,他们大多居住在客栈,其中有一个粟特商人,名叫阿里布,去祆祠礼拜后,就住宿在那里,一直没有回来。弟子便寻找这个阿里布,果然,在城西北一座极为荒僻的祆祠找到了他。弟子不敢惊动他,就赶来找您。”

玄奘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咱们这就去会会这个阿里布!”

此时新婚大典已经接近尾声,倒也平静无比,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玄奘又向那位侍卫总管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麴智盛去那座祆祠。

此时已经黄昏,苍茫的落日照耀着古老的吐火罗城。

集市正准备散去,经营一天的商人愉快地盘点着一天的收获,回家的行人则步履匆匆。狭窄的街道上,充满了人世间平凡而使人迷恋的生活气息。

玄奘和麴智盛带着达摩支的突厥骑兵在街道上疾驰,艰难地通过集市,朝着西北而行。吐火罗城北高南低,往西北走是一路上坡,走得不快。

祆祠在一座土丘上,周围荒凉无比,只有这一座寺庙静静地耸立,有一种被遗弃于世界的凄凉。到了那座祆祠附近时,日色已经昏黄,映照在庙宇的屋檐上,闪耀着金黄的色彩。

距离祆祠还有一里,玄奘便让麴智盛和达摩支停下,自己也跳下马,慢慢地向祆祠走去。

附近路过的行人诧异地望着他,一个和尚,走进拜火教的寺庙,的确有些让人不解。玄奘没有在意,平静地走上了庙宇的台阶。

这座祆祠很小,只有一座大殿,也有些荒废了,或许是距离人烟之地比较远,香火并不旺盛,墙壁上的彩绘也有些剥落,有一股凄凉的感觉。

这时候,祆祠的门关着,玄奘走到门前,正要拍,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祭司头戴高高的白帽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商人,想来便是阿里布。两人用拜火教的礼节向玄奘施礼。

“请问您是唐朝来的玄奘法师吗?”那祭司道。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玄奘并没有惊异,平静地合十施礼。

祭司没有说什么,将身子侧到一边:“神已经等待您多时了。法师请。”

玄奘沉默地走了进去,祭司和商人并没有跟进来,而是走到门外,轻轻地关上门,跪在门前,面朝太阳的方向,口中诵念着晦涩的经文。

门一关,祠内便有些昏黑,正中间燃烧着一团圣火,那圣火也不知燃烧了多少年,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大殿,光与影斑驳迷离。大殿的正中,是霍尔莫兹德的神像,他的面目和上身是庄严的人像,腰部有一个巨大光环,两侧是巨大的羽翼,下身也是张开的鸟尾。他左手持有光环,那是承诺之环。右手平展,是在指引去往天堂的路径。在腰部的光环下,垂着两条绶带。拜火教是善恶二元论,这是在告诉信徒,要么行善,要么行恶。

在霍尔莫兹德神像的下方,圣火的映照下,静静地放着那只大卫王瓶。

玄奘没有说话,沉默地走过去,趺坐在大卫王瓶的对面,用悲哀的眼神凝视着这只瓶子。

“师父,您终于还是来了。”大卫王瓶发出长长的叹息,似乎伤感无比。

“我来带你回家。”玄奘说。

“师父,我回家后,真的能行走在波斯的阳光下吗?”大卫王瓶问。

“能的。阳光照耀着一切众生,也会照耀着你。”

“师父,我真的能去马戏团做一个小丑,每天快乐吗?”

“能的。那里有你的家乡,你的亲人,你看见他们快乐,自己就会快乐。”

“师父,做个小丑,能给我爱的人带来快乐吗?”

“能的。一切众生都会欢笑,他们悲伤的时候,是忘记了如何欢笑,他们在你的脸上看见欢乐,自己就会欢乐。”

“可是,师父,我害怕。”大卫王瓶说,“这三十年,我藏身在这个狭小的瓶子里,这铜瓶包裹着我,虽然冰冷,但我会觉得安全,就像父亲冰冷地抱着我。而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会觉得寂寞,孤单,恐惧,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