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元629年的政变(第4/8页)

麴文泰惊呆了,喝问:“发生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杂沓的脚步声,二层三层的楼梯上脚步奔响,日光的暗影中,奔跑着无数的战士,刀光凛冽,箭镞生寒,上百名战士控制了二层三层的楼梯,张弓搭箭,对准了大厅中的众人。麴文泰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麴文泰大声喝问。

“他们是你的敌人,同我一样。”回廊外,响起一声冷笑。

麴文泰霍然回头,只见黑衣战士的簇拥下,一名清癯老者陪同着自己的王妃缓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竟然是玄奘和阿术!

宇文王妃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颧骨直达嘴角,她没有包扎,鲜血仍在流淌。不过她的手掌倒被一条杂色的僧袍包裹了起来,外面还渗着鲜血。

麴文泰脸色难看:“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妃咯咯冷笑:“陛下,你还不明白么?我造反了。”

麴文泰呆住了。龙突骑支和麴智盛也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高昌王妃竟然造了反!尤其是龙突骑支更是叫苦不迭,自己这么倒霉,竟碰上了高昌政变!

“为什么?”麴文泰厉声问。

“为什么?”王妃嘶声大笑,“你问我为什么?一个大隋公主,一个深爱你的女人,十八年来被你无休无止地凌辱折磨,你我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当你按着她的口鼻,把她溺入水中时,你是否问过为什么?当你用皮鞭在她身上抽出斑斑血痕之时,你是否问过为什么?当你将她送进突厥人的大帐,你是否问过为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震惊的原因倒不仅仅是麴文泰对王妃的虐待,更让他们惊惧的是——自己听到这种可怖的宫廷秘辛之后,会不会被高昌王灭口!

麴文泰额头渗出了冷汗,脸上终于现出惊惶之色,他嘴唇嚅动,苦笑地凝视着玄奘:“法师……难道您也造了弟子的反吗?”

这话不伦不类,但玄奘却心酸无比,摇头道:“贫僧只是王妃的俘虏。”

麴文泰松了口气,怔怔地想了半晌,才道:“玉波,我自知亏欠你甚多。大业八年,你初嫁之时,你我琴瑟和鸣,敦伦恩爱,难道我真的不曾爱过你么?可是,短短一年里,那个骄傲的世子,高贵的青年,他被你毁了!你让我改革,我便改革;你让我驱逐突厥,我便驱逐突厥;你让我镇压异己,我便镇压异己。我知道你是为了隋朝皇帝交付你的使命,我爱你,我钦慕汉家,我愿意去做,哪怕迎着全体高昌人的反对,哪怕迎着阴谋与背叛,政变与杀戮,为了你的欢心,我毫不动摇!可是,你不懂政治,更不懂人心,当我们挥出手中刀,斩下敌人头时,便再也无法收手了!在那场政变中,正是你的仁慈,你的无知,才让他们有机可乘,攻占王城!玉波,是你毁了我!毁了高昌!”

麴文泰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凄厉地惨笑着:“玉波,是你让我亡了国!是你让我成了丧家之犬!是你让我像狗一样托庇在突厥人的帐下!让我丧失尊严,信心溃散,豪情意气荡然无存!玉波,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王妃浅浅地笑着,但脸上的伤疤与鲜血却让她的微笑变得狰狞:“是啊!你我自从失国逃亡,就这么互相憎恨,爱没了,情没了,一切都没了。任人凌辱也罢,折磨也罢,糟践也罢,我原本已不在意这个躯壳了,可是我还有恨。一年的爱,十七年的恨,文泰,你让我如何释怀?”

麴文泰泪如雨下,只是喃喃地道:“冤孽!冤孽……”

“文泰,你这便走吧!”王妃凄凉地道,“大隋已经亡了,爱情也亡了,你死之后,恨也消亡了。就让我们的孽缘,始于政变,终于政变。也许,这才是佛祖安排的因果。”

王妃默默地回头,无力地挥手:“杀了他。”

旁边的薛先生举起手,正要砍下去,玄奘忽然疾步跑了过去,挡在麴文泰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他:“阿弥陀佛,公主三思!”

薛先生有些为难,王妃却一点也不意外,淡淡地道:“法师,其实我很想杀了您。杀了您,高昌才会与李唐彻底决裂,成为我亡隋流人的一方净土。可您是大德高僧,杀僧的重罪我承担不起。这辈子,我下到泥犁狱中,有无数的罪孽等着我,理也理不清,我不愿再增加罪孽了!您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