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六五章(第3/4页)
外头已是暗沉沉的暝色,殿中火舌一下子卷上布帘,“腾”地一声蓬勃燃烧起来。
朱祁岳却没有动,片刻后,他轻声问:“我若走了,七哥怎么办?”又道:“我早已说过了,我不会扔下七哥不管。”
朱沢微的背影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你还不明白吗?从十三回来的那一日起,我就走到了末路。这座暂无人来的殿宇,才是我给自己留的后招。我就是死,也决不让东宫的人手刃;我就是烧成灰,也决不让他们动我分毫!”
他略停了一下,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于是道:“你也不必觉得自己害了我,凭我当时在宫里的势力,即便有你保,要杀十三,其实还有很多种办法,我后来没对他动手,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桩事,想要留他一阵。”
“什么事?”
朱沢微冷笑一声:“当初落水的侍卫,知道苏时雨真正身份的那名侍卫到底被谁掳去了?宫前殿的局是谁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冬猎时,朱弈珩得知父皇暗中安插虎贲卫保护朱悯达到底是不是巧合?若不是,他,或者他们,是做了怎样的布局,竟连父皇最机要,最临时的决定都能提前知道?你要想想,父皇安排虎贲卫进封岚山一事,是连朱悯达朱南羡这样的东宫宠儿都不晓得的。昭觉寺事变,柳昀一个臣子,是怎么做到在半个时辰内,拿到矫诏,着急兵马发动宫变的?他是如何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这个宫里藏着的秘密太多了,柳昀这个人太不简单,朱弈珩,朱昱深也不该是我本来看到的样子。我不杀朱南羡,是因为我觉得这些秘密没解开,我即便登上皇位,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被拉下马。诚如朱南羡,他为保苏时雨,拼了命将这个皇位抢下来,日后即便继位,就真能将这个位子坐安稳吗?”
烈火烧断一根横梁,带着火的圆木轰然砸落,将殿阁一端的祭台引燃。
朱沢微说到这里,回转身,看向朱祁岳:“好了,该说的我已说了,你走吧。”
可是朱祁岳静立了片刻,却道:“我明白了。”
他弯身,拾起铜钥,走到殿门前,最后看了眼重重殿宇上的远天,暝色,与早已褪去的霞。
天地间盘旋起凛冽的风声,朱祁岳却一左一右将殿门闭合,将风声永远隔绝在了外间世界。
“喀嚓”一声,是落锁的声音。
朱沢微这才发应过来朱祁岳要做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道:“朱祁岳你疯了?你出去你能活你不知道吗?十三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即便朝中不短武将,他也不会狠下心杀你,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轰然一声又是一根横梁掉落下来,另一旁的祭台也燃了起来。
整个殿阁中都腾升起呛人的烟雾。
朱祁岳扶着铜锁,垂着头,分外沉静地道:“十哥说我狠不下心,说我这样的义气是懦弱,我认了;十三不原谅我,我也认了;七哥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都可以认。可能我还看不透十哥,看不透四哥,也看不透这朝局。你们或觉得我愚钝,我两头不讨好,我意气用事,我落到最后害人害己不该得善终,我觉得都对。
“可能……我就是这么讨人嫌的一个人,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改了。但是,当初我承诺了要保住七哥的。现在保不了了,我……还可以陪七哥一起死。”
朱沢微怔怔地看着朱祁岳,片刻后,他从他的腕上撤回手,快步走回殿内,又猛然一下回过身来,近乎怒不可遏地道:“朱祁岳!你以为你十二岁那年落入山匪手里,我为何要救你?!你以为你当初骨裂我为何要背着你去求医?!我早就野心勃勃想要更朱悯达一争帝位,奈何手下无人,我不过是觉得你蠢,你好利用,又是习武之人,将来必定会领兵,这才花点功夫来施恩图报!我现在——”
朱沢微这些话说得很着急,停下来缓了口气,却吸入大量呛人的烟雾,弯腰撑着膝头,连声咳了一阵才又道:“我现在不需要你回报了,我觉得你很烦很碍眼,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朱祁岳听了这话,却安静地笑了一下:“这话七哥从小到大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一直觉得我碍眼。我都知道,是我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