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她的任性娇蛮,他至死娇惯(第4/6页)

裙子被石头划破,扯了一道大口子,她只是顾不得,气也不敢喘,踉跄着奔到瓦屋前,却见卧室那扇木窗开了半边,断断续续的笛声从里面传出,分明是《东风桃花曲》的调子。

九云!

她一把推开窗,下一刻却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盖住双眼。

“别看。”他声音低沉而虚弱,“为什么要回来?”

她死死攥住他冰冷的手腕,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傅九云,你在搞什么鬼?放开手!”

“为什么不和他走?”

“你再胡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看了,会害怕。”

那只手移开了,屋内昏暗,仿如被淡墨刷了一层。傅九云的身影也模模糊糊,像山水画中一笔随意勾勒出的人影,轮廓还在,内里却是透明,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覃川静静看着他半透明的脸,喧嚣的血液一点点沉淀下去,变作凝结的冰块。

他依稀是笑了一下,柔声道:“看样子不能在魂灯里陪着你了,要叫你孤零零地留在世上。我只是担心,没有人照顾你。”

她没有动,没有惊惶,没有哭泣,也没有露出恐惧绝望的神情。

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从那模糊的轮廓里极努力极专心地找出他的五官,他的眉,他的眼……

她觉得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搞不懂。

小声地,她问了一句:“……为什么?变成这样?”

因为……

因为……因为他其实不是人,只是魂灯里孕育出的一只鬼。魂灯被点燃,他便要消失,真正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从此世间再无他的痕迹。那些凡人,已经忘记他的存在,或许再过不久,她也会忘记。

可他不想告诉她,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一些小小的自卑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心理作祟。

希望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好好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叫作傅九云的男人。这个男人从心底深处爱过她。

他不是鬼,不是高高在上与凡人无关的别的。

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只是陪她做一个凡人,好好度过短暂一辈子。

可是心愿只能到此为止了。

傅九云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别哭丧着脸。笑一个吧,马上都要忘了我,还不赶紧笑给我看?”

我不会忘!

覃川突然伸手想要抱住他,可是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越发虚幻透明,双手从他胸膛上一穿而过,没有任何阻碍。

她已经摸不到他了。

“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他说,“川儿,再跳一次‘东风桃花’,我想看。”

覃川的手慢慢缩回,用力罩在脸上,纤瘦的肩膀像是要垮下去似的。

半晌,她忽然抬头,淡淡一笑:“好,我跳,你奏乐。”

卧室里没有高级的金琵琶玉琵琶,只有一把半旧的梨花木琵琶,半圆的大肚,断了两根弦。

覃川抱了琵琶在怀里,傅九云坐在窗台上将竹笛横着放在嘴边细细吹,笛声悠扬婉转,像春风扑面。

抛长袖,如流云状。可她没有长袖,便解了腰带翻卷。

犹抱琵琶半遮面,藏在琵琶后的笑靥如清水芙蓉,两点眸光像是荒原里的星星之火,于绝境处兀自燃烧,反而亮得惊人,仿佛那目光也可灼伤肌肤一般。

竹叶唰唰落下,她在风中旋转,觉得自己回到了朝阳台。

台上只有他和她,一曲“东风桃花”,便是他们的缘和劫。

断弦的琵琶弹不出调,沙沙哑哑呜呜咽咽,似碎了的珍珠落满地。忽然铮一声,最后两根老旧的弦也断了。她毫不在意,将它反举在脑后,用手指敲击面板,发出清脆的空空声。

她想起很多事,很久很久,都是他在身后寻找她。还没有告诉他,那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去环带河边见他的,只是没有找到路。今天要回来找他,也是一心一意地,只是他快要消失。

没有办法留住什么,命运是阴差阳错的流沙。

他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一丁点儿也不告诉她?

她可以像无数个即将被抛弃的女人一样,把心底通天的疑问问个彻彻底底。

但,问了有什么意义?她相信他绝不想离开,与其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询问上,不如满足他的心愿,让他走得心满意足。

欠了他太多,能还的居然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