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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着身慢慢绕过桌子,来到角落里那个通往驾驶舱的升降扶梯旁边的小厨房里。水壶里的水还够用,可是他划了四根火柴,才找到没有被湿气浸透的那根。厨房旁边的火炉还烧着,他充满感激地把手放在那个温暖的炉子上方。
马尔科姆的药装在一个以前盛欧克索浓汤宝[3]的罐子里。杜戈尔在罐子里找到了扑热息痛。他吃了三片药,在器官系统为此一震之后,又尽量轻柔地刷了牙。等水开时,他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焦炭。讨厌的是,他发现手脏了,指甲旁边一圈黑。他本打算洗一下,可是最后决定不洗了,没到时候。无论如何,水已经烧开了,喝咖啡比洗手重要无数倍。
喝了几口咖啡后,他的人生观有所改善。和半个小时前相比,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了,也没先前那么脆弱了。
二十分钟后,刚过八点半,他把小舢板划到岸边去给李打电话。这个早晨阴云密布、天气寒冷,但是从“莎莉安”的客厅出来后,天和地似乎出人意料地宽阔。他踏上坚固的陆地,脚踩在结霜的草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没有任何令人激情澎湃的东西。哈维沙尔庄园那被烟熏黑的荒凉外观提升了这种与世隔绝的感受。这种风景根本对人类无动于衷——即便你对它怀有敌意,也不会给它造成任何困扰。
汽车,这个来自另一个文明的特使,高效且舒适地将他带到两英里外的阿尔本海姆。他在邮局外面找到了一个电话亭。这里仿佛是一个当地人参加集体辩论的场所。市内电话局列表被一块玻璃保护了起来,上面有人用黑色签字笔胡乱涂写了一句“伊普斯维奇足球俱乐部万岁”。投币口上方的灰色金属上被人用锐器刻了一行字——“伊普狗屎是手淫犯”。
杜戈尔拨了李给的那个电话号码。铃声响到第二下时,有人拿起了听筒。他塞了一枚硬币,电话里的哔哔声变成了无声。
“是李先生吗?我是梅西。”
“嗯。几点见?”李的口气粗鲁无礼,好像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和杜戈尔不同的是,他起床的时间比较晚,所以失眠的后果还没有完全散去。
杜戈尔向他详细解释了如何找到这条救生艇,并建议他把车停在马厩里。“等你到了停泊处,我会划着橡皮艇把你送到船上去。”
“不用。”李说话的时候没有重音,但是语气坚决,不容更改,“没这个必要。我会去河边,就在那儿交易吧。我三点到。”
“咔嗒”一声,电话断了,留下杜戈尔像个傻子一样紧握听筒。不只是愚蠢,还有恐惧。他回到车里,坐在那儿看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关节慢慢变白。
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基于李会到船上来这个假定,这样既保证一定程度的私密性——因为李面对的是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又可以让杜戈尔和阿曼达靠近他。
如果是在陆地上,他们就会失去这些优势。如果两个人都在岸上,李会很谨慎。他会带枪,可能会坚持让他们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的武器是否有用,取决于是否能接近李。如果两只胳膊都占着,就没有任何可能抓住他。趁他上船的时候击打他就容易多了。
唯一令他们感到安慰的是,李暗示他会一个人来——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杜戈尔认为他不可能带人来。他们必须相信,尽管他们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李眼中,他们连微不足道都算不上。
有那么一刻,他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要不要食言。他们可以把车开走,然后消失——世界足够大,这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吗?问题在于,没有一个地方大到可以让他们摆脱关于李的念头。他们的脑子里会一直装着那个李的复仇形象。他们将一辈子防范每一个无法解释的阴影所带来的潜在威胁。
当然,他们还有时间开车去剑桥,把钻石收回来,履行他们的承诺。杜戈尔确实认真考虑过,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在这种情形下,贼没有诚信可言。他知道,而且冰冷地坚信,李根本没打算尊重交易的另一方。李没理由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把金钱浪费在那些欺骗他的人身上呢?对于他们,他不只是憎恨,还有鄙视。从汉伯里开始,他们了解的有关这个爱尔兰人的一切都表明,他像一只饥饿的床虱,对其他人的正当权利没有丝毫的尊重。也许他更像一只吃人的老虎。如果把钻石给他,他会当场嘲笑他们,可能还会给他们一人送一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