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道非旧识(第8/12页)

“这么晚了还练剑?”

“那边园子的侍从来说,六爷今夜气火不平,烦闷得很,似乎也是睡不着。”

裴行摇了摇头,又默然饮了一会茶,这才起身披上狐裘,出了书房。

沿着溪畔蜿蜒向前,直到溪尽头的梅林中央。高三丈的御剑台上,但见一人正运剑如风,五尺青锋划过的地方漫扬起无数花瓣,经风霜寒雪压色,那旋绕在剑尖的白梅愈发地清冷傲人。

裴行微笑,抱起双臂在台下观望。

御剑台上舞剑的裴伦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眼光瞥过裴行脸上,轻哼了一声,手中长剑猛荡出凛凛寒芒,刺得朵朵梅花于剑风中支离破碎。

“老六,你总是不知惜花。”裴行轻声叹道。

“我自是个粗人!”裴伦敛气收剑,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裴行挡在他身前,紫袍飞袂,无比地潇洒清澹。

裴伦愈发瞪圆了双眼,裴行无奈道:“二哥有话和你说,不能再留一刻?”

裴伦插剑入鞘,没好气地坐在石阶上:“什么事?”

裴行望着夜下萧条冷落的御剑台,俯身捋起一掌碎裂的花瓣,坐在裴伦身旁,涩然笑道:“风过人去,剑过花散,还不都是同一个道理?想当年大哥、三弟、四弟都在,那时的御剑台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兄弟们在一起是多么热闹。可惜安风津一战,父去、兄亡、弟丧,裴家唯剩下了你和我两个男儿……”

裴伦放下手中的剑,回头望了望空寂的夜色,念及旧事,心中酸痛悲伤,虎眸泛泪,叹息道:“是我没用……当年三哥四哥若不是为了救我,根本不会死。”

裴行松开手指,任掌中花瓣随风飘散,他伸手抚摸裴伦的发,轻道:“老六,不怪你,当年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裴家至死地。我那时虽未去战场,但我也知道,你能平安活着回来,黄泉之下,大哥他们走时自会少了一分牵挂,多了一分安心。”

裴伦沉默,揉了揉眼,半晌才闷声道:“二哥找我怕不是为了说这些往事吧?”

裴行怔了怔,慢慢收回手,声音淡柔:“你这次随驾回来,路上发生的事,能如实告诉二哥吗?”

“能发生什么事?”裴伦皱起浓眉,脾气又犯,恼道,“不过是丞相大人一路让人添的堵叫我憋气罢了。”

裴行笑道:“怎见得就是我找人让你受气的?”

裴伦抬起头,瞪着眼,赌气道:“过了怒江一到襄城,许郡太守崔安甫就拿丞相您的密信来找我了!”

“崔安甫吗?”裴行目色轻闪,“还有呢?”

裴伦冷笑:“你的心腹魏陵候在永宁城外断桥,不是你嘱咐的吗?”

裴行苦笑道:“我若说不是,老六你信吗?”

“不知道,”裴伦重重一哼,“我想不信。可是密信在,而且你是首辅大臣,天下没有谁比你更看不得陛下大婚。”

“你是这样想?”裴行看了看他,认真道,“老六,不要再怨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非如此,自安风津一役受重创后,纵是媛君贵为太后,裴氏也将从此沦亡,再无出头之日。北朝历代的太后家族是什么样的凄惨命运,你不是不知道。至于密信之事,不是我做的。而令狐淳……他的确是犯了错,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官。他是对裴氏绝对忠心的人,而雍州刺史之位更是关乎北朝全局,我不得不救他。你明白了吗?”

“知道又如何?”裴伦望着他,“你又要我做什么?”

“并不是要你做什么,”裴行声音温和,“只是听说你派两千亲兵环卫了整个永宁城,可曾发现过那石匠的踪迹?”

裴伦默然良久,忽然提剑起身,大步离开。

“老六!”裴行低喝。

裴伦身子一颤,脚下停滞。

许久,一声轻微的叹息终自夜雾下缓缓逸出:“崤山三里道,枫岭之西。”

(五)

次日早朝后,萧少卿得空与夭绍游赏北朝宫廷,两人站在宫墙上眺望洛都山水,但觉比起昨日夜间的雍容富贵,朗日晴空下的洛都经纬纵横,更是一番辉煌多姿的景象。他二人一路笑谈恰意,流连忘返,却不知城外的白马寺一早有飞骑而出,身负太后嘱托的传命内侍手执懿旨直入深宫,气定神闲地等在昭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