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 十六   落尽酴醾(第5/8页)

眼看时间不早,可同在诗社之中的禹宣还没有来。

周子秦见众人都没什么可说的了,几个人尴尬地坐在那里。他便说:“多谢诸位替我答疑解惑,我便先走了,改日你们晴园聚会通知我一声,我也去附庸一下风雅。”

“哎,少捕头自长安而来,言谈风趣,见解不凡,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乡野之民,是对我们的抬举!”

“是啊是啊,少捕头给我们面子,可真是我们造化了!”

周子秦又一次发挥了他朋友遍天下的特质,一番闲谈鬼扯后,成了晴园诗社所有人的好友。

几人将他们送到清溪口,依依惜别。

清溪原是一条大山谷,丛树环绕之中,一条清澈的溪流自谷口被山石地势分成三四条溪流,又在谷尾汇聚成一条,奔涌向前。

等他们上马沿着溪水走到谷口之外时,黄梓瑕却发现清溪的对面,正有一人踽踽独行。

正是禹宣。他听到马蹄声,转头向这边看来。隔着溪水,他一个人站在林间背阴之处,任由水风吹拂他的衣襟下摆,只静静地望着她。

黄梓瑕犹豫了一下,见前面周子秦转头看她,她便对着他说道:“你先出谷,我好像有个东西掉了,要回去找找。”

周子秦“哦”了一声,回头在左右看了看,但他旁边是块巨石,刚好挡住了溪水对面禹宣的身影,他见深林幽幽,溪水潺潺,并没什么异常,便对她说:“那你快点。”

等他出了林子,向着官道去了,黄梓瑕才催马溯溪而过,走到他的身边,翻身下马。

她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疲倦的喑涩,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阿瑕……”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恍如隔世。

成都之中,使君府之内,他曾多少次这样轻唤她:“阿瑕。”

他曾埋怨说,阿瑕,你又光顾着查案,忘记吃饭了吧?然后笑吟吟从身后拿出尚且温热的食物来。

他曾欢欣说,阿瑕,昨晚帮你查阅了涉案的所有账本,终于找出前年四月有一笔不对劲的账目了。

他曾忧虑说,阿瑕,我很担心死者留下的幼子,我们再去善堂悄悄探望一下他,给他送点好吃的?

往日种种,铺天盖地涌上她的心头。那些她曾觉得琐碎麻烦的殷殷叮嘱,那些她曾觉得没有意义的细微末节,如今重新面对着他,回想起来,都让她伤感。

他低声问她:“昨日齐腾的死,你是否有线索了?”

这么熟悉的话语,就像之前所有案件,他不经意问起的那一句。

黄梓瑕垂下眼,有意不看他的神情:“这个还不知道。表面看起来,他应该是个没有理由会死的人——他待人和蔼,又是节度府判官,与所有人关系似乎都不错——”

禹宣神情恍惚地皱着眉头,随口应和她的话:“是啊……谁会杀他呢?”

“是,表面上来看,大家都与他十分交好,但事实上谁知道——或许,很多人都有杀他的理由,只是还未浮出水面,”黄梓瑕抬眼看着他,缓缓地、声音极低极低地说,“不满意他的婚事,或许有人不愿意周家姑娘嫁给他;又或者,他在仕途上阻了谁的路,成了别人向上爬的障碍。再或者……也许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比如说,在某些时候,曾经当众让别人难堪。”

禹宣的脸色顿时转为苍白,他愕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许久,才惨然一笑,问:“你看到了?”

“是……我当时,刚好就在旁边。”黄梓瑕低声说道。

禹宣望着她,许久,又问:“所以,你怀疑我是凶手?”

“如今真相还未大白,你有可能是凶手,周子秦、张行英,甚至,我也有可能是……所有的事情都还很难说。”

禹宣看着她,想从上面看出一些关于自己的神情,但没有,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是,昨日早上,他对我说过那些话,我不是特别清楚,但又觉得,那应该是跟我关系十分重大的事情。我本来打算在宴席之后,问一问他那些关系到我的事情,可谁知道,他竟忽然……死在了那场歌舞之中。”

黄梓瑕望着他的侧面,见他神情暗淡,那俊美无俦的脸上蒙着一层抑郁神情,令她的心中也不由得一动,心想,或许对他来说,齐腾的死,也对他影响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