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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她,她言辞含糊而语焉不详,他点点头,心里有些明白,许多时候,人与人间彼此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挽回的。他回忆着自己把她摔进椅子里的情形,回忆着自己对她说过的话……他觉得头脑里也越来越不清楚了。一夜不眠使他脑筋混沌而精神疲倦。

“好,”他同意地说,“我们都需要休息,等我们休息够了,你就不会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她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算了,她是真的累了,她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睛底下都有了黑圈。一切明天再谈吧,像郝思嘉说的,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明天,就又有个新的开始了!明天,大家就会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了。

是的,明天确实是新的一天,他们照常地生活,谁都不再提前晚的一切,他有整天的课,她仍然是上晚班。中午,他回家吃的午餐,她依然苍白,但是,却是满面含笑的。由于抱歉,他温存地吻了她,她又柔顺得像只波斯猫了。他在她身边低语:

“不再生气了?”

“从来就没生过气!”她笑着说,有些羞涩。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阵小小的风暴而已。谁能保证爱人之间没有风暴呢?现在,风暴已经过去,天气又晴朗了,他去上课的时候,心里已经毫无芥蒂了。

采芹照样去上她的班,到了西餐厅,关若飞就迎了过来。六点钟前是个空当,晚餐时间还没开始,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关若飞不弹琴的时候,总在餐厅一角,留一个桌子。采芹想直接去弹她的琴,经过昨晚的事,她不知道如何应付关若飞。可是,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带到他的桌上去,几乎是强制执行地把她按进了椅子里,他低声说:

“你用不着这么急着表演,客人都还没来呢!”

“你不是要跑场吗?”她软弱地问。

“不去了。”他简单明了地说,“我辞掉了‘琴心’那边的工作,我宁可用这个时间来看着你!”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接过他递给她的咖啡。啜了一口,她觉得嘴里淡而无味,头昏昏的,事实上,今天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昨夜没睡,又吹了风,她想她可能有些感冒。

“喂,”他的眉头皱拢了,伸手来摸她的手,“你怎么了?你苍白得像蜡做的,我打赌你在发烧。”他又伸手来摸她的额。

她慌忙避开,急切地说:

“请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碰我!”

他的手缩了回去,紧紧地握着打火机。有抹受伤的表情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但是,他克制了自己。取了一支烟,他点燃了,他的眼睛紧盯着她:

“他没发现你在生病吗?”

“谁?”她惊愕地说。

“还有谁,你那位大学生啊!”

她咬咬嘴唇,忽然眼底飞上了雾气。抬起睫毛来,她用那对雾蒙蒙的眼睛正视着他,脸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悲苦就又涌现了,她轻声问:

“你有没有恋爱过?”

他迎视着她的眼光。天啊,这女孩快要被那段爱情折磨死了!那个该死的“他”啊,怎能让她这样憔悴,这样苦恼,这样无助?“他”在做些什么?谋杀她吗?他咬牙,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在急促地颤动了。

“告诉我,”他低沉地说,语气里有种强而有力的、稳定的、安慰的力量,“把你的苦恼告诉我,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分担,否则,你会被那份沉沉重担压碎了。采芹,说吧!”他鼓励地看着她,“你会发现我是个很好的听众,而且,我会很公正地给你意见。”

于是,她说了。她那么需要一些助力,那么渴望有人分担,她确实快被压碎了。她说了,断断续续地,她说出了自己和书培的整个故事,由童年时期到少年时期,由少年时期直到今天。她说得非常坦白,包括父亲的入狱和姓狄的那一段。他那关怀的眼光和体恤的注视使她不能不坦白,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以隐瞒的,他会了解,他一定会了解而同情的。她说得很拉杂,但是却很完全,一直说到昨晚的风波。说完了,她困惑地看着他,迷茫而昏乱地说:

“昨晚,我就躺在那儿想啊想啊,我就是想不通,我弹电子琴,是个很卑贱的职业吗?为什么他看不起我?或者,是因为我有了姓狄的那一段,他不愿意说,可是,他心里受不了!反正,我知道他是看不起我的,他自己也在跟自己作战,他也痛苦呵!我喝了酒,抽了烟,他就发那么大的脾气,好像我已经堕落了!可是,如果是苏燕青喝了酒抽了烟呢?那天他们在我家玩,我就亲眼看见陈樵他们灌她喝啤酒,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开心。为什么对我,他就那样苛求啊?我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我看他跟苏燕青在一起,总是快快乐乐的,我想,他或者对我只有怜悯,而没有热情了!或者,我该离开他,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用手捧住要裂开似的头,“他说我已经让他不能忍耐了。”她抬眼哀愁地看他,“我真的已经让人厌恶到这种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