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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他一点心理的准备都没有,整天,他都幻想着台北的大学生活。白天,他办了许多事。黄昏时,雅丽忽然来找他,把他拖出家门,她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还以为是小胖托他办什么事。小胖没有考上大学,即将入伍受军训。他毫不在意地打开纸条,那熟稔的、娟秀的字迹就一下子跳进了他的眼帘:
晚上八点钟,我在岩洞前面等你。
他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雅丽。
“她回来了?”他傻傻地问。
“当然哪!否则谁写给你的条子?”雅丽笑着说。
“她住在什么地方?白屋吗?”
“白屋还能住吗?你越来越傻了!她……暂时住在我家。”
“暂时?她一个人回来的吗?她妈妈呢?”
“啊呀,你把问题留下来去问她吧!”雅丽急着要走。
他又一把抓住了雅丽。
“等一等,为什么要到晚上?我现在就去看她!”
雅丽按住了他。
“你还是听她的安排吧!急什么呢?三年都这么过去了,三小时还等不了吗?”
等不了吗?三小时都等不了吗?那确是世界上最难挨的三小时!他根本一分钟都没有迟延,握着纸条,他就径直来到海边,坐在那熟悉的岩石上,那岩洞就在身后,他坐在那儿,用手托着下巴。整整三小时,他像根老树,像块化石,像那岩石的一部分,他动也不动,只是坐在那儿,看太阳沉落,看彩霞满天,看暮色来临,看海鸟飞翔……看夜色不知不觉地降临,看月亮不知不觉地升起,看海面不知不觉地洒下了点点星光……
忽然,像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他蓦地转过头去,于是,他看到了她!
她站在海边,无声无息地站在海边,正默默地对他这儿注视着。她穿了件白色碎花的软纱衬衫,同质料的大裙子,披着一头如云长发,伫立在那月光下的沙滩上。海风卷起了她的衣衫,舞动了她的长发,她身长玉立,衣袂翩然,如诗,如画,如梦,如烟,如雾,如仙,如幻……如海面幻化的仙灵,如月光织成的幻影……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傻傻地对她凝望。她也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儿,遥望着他。他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走下了岩石,一步一步地,他往她那儿缓慢地移过去,移过去,当他走近了她,他们之间,只剩下一步路的距离,他站住了。
月光清晰地照射在她脸上,三年!三年的时间,把一个少女变成了仙子,把美丽已化为神奇!她双眉入鬓,双目如星,那流动的眼波,那长而微卷的睫毛,那粉红色的双颊,那小小的、颤动的嘴唇……他看着,看着,看着,不信任地看着,从她的头发,看到她的脚尖。她也同样在看他,那盈盈如秋水的眸子闪烁着幽柔的清光。然后,不知怎地,她一下子就投进了他的怀中,他紧拥着她,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他的嘴唇就紧贴在她那柔软、细腻而湿润的嘴唇上了。
虽然,他们从小娃娃的时代就已经认识,虽然,他们已经共同在海边度过不知道多少黄昏,虽然,他们也为了彼此而付出了代价,虽然,他们也因相知相许而引起过轩然大波……但是,他们却直到如今,才为彼此献上了自己的初吻。
那是怎样晕眩的一刻呵!天地似乎在这一刹那问才混沌初开,生命之火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才熊熊燃烧,大海狂涛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才翻滚汹涌,心灵与心灵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才撞击出火花……他呼吸炙热,心脏狂跳,周身的血液,像海浪般在喧嚣奔腾。
终于,他抬起头来,用双手紧捧着她的面颊,他贪婪地、逡巡地注视着她,昏乱地低叹着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怎么可以!”
她在他的埋怨下微微悸动。
“怎么样?什么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美!怎么可以这样子迷人呵!”他低喊着,“你怎么可以三年没有踪迹,然后忽然从海底升起来一样站在我面前!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子把我捉住!让我浑身像火似的燃烧起来!”
她闭了一下眼睛,那两排睫毛密密地垂着,微微地颤动着,有水珠逐渐地浸湿了那睫毛,于是,他飞快地把嘴唇压在那睫毛上,吮去了那两滴露珠。然后,他把她的头紧拥在胸前,用他那男性的、有力的胳膊,把她紧紧缠住。他的嘴唇埋在她鬓边的黑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