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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不知道。”凌霄说,脸色突然阴暗了下来,刚刚的兴致已荡然无存。重新回到他的工作上,他不再说话,不再笑,也不再注意我,只发狠地、迅速地把铁丝缠绕在竹子的接头处。我疑惑地坐在那儿,奇怪着,乌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刹那间阳光就隐没了?他看起来又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了。我忘了我们刚刚谈的是什么题目,而且断定无法再重拾话题了。
“你为什么不到溪边去走走?”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紧绷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他在下逐客令了。我识趣地站了起来,一语不发地把铁丝放在田埂上,就掉转身子,向幽篁小筑走去。我没情绪去溪边,最起码,在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中没有心情去。我穿过竹林,越过家畜的栏栅,走向凌云的鸽房,鸟类应该比人类友善些,我想。
章伯母正在鸽房前面,用碎米喂着鸽子,同时打扫着鸽笼。
“去散步了吗?”她微笑地问我。
“在田间走了走,”我说,“凌云呢?她怎么不管鸽子了?”
“她在绣花昵呢,”章伯母说,把晚霞用手指托了出来,怜爱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凌云怕脏,清理鸽笼的工作她向来不管,这鸽子真漂亮!”
晚霞扑了扑翅膀,飞向天空,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就越过竹林,不知飞向何方去了。章伯母看了看我,关切地问:
“有什么事吗?你看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没有。”我说,逗弄着珊瑚,用手指顶住它勾着的嘴,轻叫着说,“珊瑚,珊瑚。”
“瑚瑚,瑚瑚。”它说。
我笑了,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呀!尽管没有剪圆它的舌头,它仍然有着学习的本能呢。
离开了章伯母,我走向我的房间,推开房门,我有一秒钟的迟疑;凌风正坐在我的书桌前面。我冲进去,掼上房门,一下子就站在凌风身边,他正捧着我那本“幽篁小筑星星点点”,看得津津有味。我大叫了一声,劈手夺过我的本子,嚷着说: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他笑得前俯后仰,指着我说:
“好咏薇,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幽篁小筑变成动物园了呀?”
我瞪大眼睛,他笑得更厉害了。拿起本子,在翻开的一页上,我看到我自己的笔迹,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对章家每个人的评语:
章凌风:一只狡猾而漂亮的公鹿。
章凌霄:一只沉默工作的骆驼。
章凌云:一只胆怯畏羞的小白兔。
章一伟:一只粗线条、坏脾气的大犀牛。
朱舜涓:一只精细灵巧的羚羊。
我把本子扔在桌子上,瞪视着章凌风,用冷冰冰的语气说:
“你不该侵人入私人产业里。”
“我并不想将这产业占为己有呀!”他满不在乎地说。
“这种偷看的行为是恶劣的!”我继续说。
“你应该习惯于我的恶劣。”他的嘴边依然带着笑,眼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想你一向都对你恶劣的行为感到骄傲,”我说,“像撒谎、欺骗、捉弄别人,甚至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你就代表这一代的年轻人,有点小聪明而不务正业……”
“慢着!”他打断我,笑容消失了。“仅仅看了看你的小册子,就该换得你这么多的罪名吗?还是你过分地关心我?我的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使你不安了吗?”
“别强词夺理!”我涨红了脸,“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欣赏你的油腔滑调!”
“你也别太盛气凌人!”他竖起了眉毛,“以为所有的人都该接受你的教训!”
“你犯了幼稚病!”
“你才犯了狂妄病!”
“你比我狂妄一百倍!”
“你像个噜苏的老太婆!”
“没有人要你逗留在这里!你尽可以不听我噜苏!”
“我会走,用不着你赶!”他愤愤然地站起身子,对我恶意地瘪了瘪嘴,“告诉你,好小姐,随便发脾气并不代表你比别人优越,不管你怎样做出骄傲自负的样子来,你仍然是个毫不懂事的小女孩!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你对人的了解又有多少?你只是自以为懂得多,自以为站得直,你才是真正犯了幼稚病!”他摇摇头,再加上一句:“既幼稚又狂妄!”
我为之气结,站在门口,我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