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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江小姐,你知道康南在这儿的工作情形吗?初三教不了教初二,初二教不了,现在教初一,这是他改的作文本,你看看!”
罗亚文递了一本作文本过来,江雁容打开一看,上面用红笔龙飞凤舞地批了个“阅”字,前面批了一个乙字,全文竟一字未改。江雁容想起以前她们的本子,他的逐段评论、逐字删改,而今竟一变至此,她的鼻子发酸,眼睛发热,视线成了一片模糊。
“你知道,如果他丢了这个工作,他就真的只有讨饭了,江小姐,别再给别人攻击他的资料,他受不起任何风霜和波折了!”
江雁容默默地坐着,罗亚文的分析太清楚太精确,简直无懈可击。她茫然若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中酸楚,头脑昏沉。
“你知道,”罗亚文又说,“就算一切反对的力量都没有,他也不能做你的丈夫了,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好,他不可能再负担你。他又不是真能吃苦的,他离不开烟和酒,仅仅是这两项的用度,就已超过他的薪水。”
“他不能戒吗?”江雁容软弱地问。
“戒?”罗亚文苦笑了笑,“我想是不可能。这几年来,他相当的自暴自弃。我不离开这儿,也就是因为他,我必须留在这儿照应他。好在,最近他比较好些了,他正在学习着面对现实。江小姐,如果你还爱他,最好不要再扰乱他了。现在,平静对他比一切都重要。或者,再过一个时期,他可以振作起来。目前,你不要打扰他吧!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见他!”
江雁容乞怜似的看着罗亚文。
“不见他?”她疑惑地问。
“是的,”罗亚文肯定地说,江雁容感到他有一种支配人的力量。“你想想看,见了他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除了重新使他迷乱之外?”“罗先生,我可以留下来帮助他,”江雁容热烈地说,“我可以为他做一切的事,使他重新振作起来,我可以帮他改卷子,收拾房间,服侍他……”
“别人会怎么说呢?”罗亚文冷静地问,“你的丈夫会怎么办呢?你父母又会怎么办呢?就是本校也不容许你的存在的,学生会说话,教员会说话,校长也会说话,最后,只是敲掉了他的饭碗,把你们两个人都陷入绝境而已,你再想想看,是不是?”
“如果我办好了离婚……”
“还不是一样吗?你的父母不会轻易放手的,社会舆论不会停止攻击的,这个世界不会有容纳你们的地方。”他又叹了一口气,“江小姐,记得五年前我的话吗?你们只是一对有情人,而不是一对有缘人。如果你聪明一点,在他下课回来以前离开这儿吧!对你对他,都是最理智的。你爱他,别再毁他了!”
江雁容悚然而惊,罗亚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打进她的心中,她觉得背脊发冷,手心里全是冷汗。是的,她毁康南已经毁得够深了,她不能再毁他!她茫然四顾,渴望自己能抓到一样东西,支持她,扶助她。她所依赖的大树已没有了,她这小小的藤蔓将何所攀附,何所依归?
“好,”她软弱而无力地说,“我离开这儿!”
罗亚文深深地注视她,恳切地说:
“别以为我赶你走,我是为了你们好,你懂吗?我一生贫苦,闯荡四方,我没有崇拜过什么人,但我崇拜康南,他曾经把我从困境里挽救出来。现在,我要尽我的力量照顾他,相信我,江小姐,我也爱他!”江雁容泪光模糊,她看看表,已经四点四十分了,那么,再有二十分钟,康南要下课了。她站了起来,提起旅行袋,一刹那间,感到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从。罗亚文站在她面前说:
“现在,你预备到哪里?”
到哪里?天地之大,她却无处可去!
“我有地方去。”她犹豫地说。勉强咽下了在喉咙口蠕动着的一个硬块。
“五点十分有班公路局车子开到镇上火车站,六点半有火车开台北,七点十分有火车南下。”罗亚文说。
“谢谢你!”江雁容说,满怀凄苦地向门口走去,来的时候,她真想不到这样一面不见地又走了。康南,她的康南,只是她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
“江小姐,”罗亚文扶着门,热诚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最勇敢的一个!我佩服你追求感情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