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体冬眠(第4/12页)
练习姿势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则是五组轮番打靶,砰砰乱响一阵,我不停见着爱因斯坦银灰色的脑袋在氤氲烟气里摇来摇去,仰头和一旁的孔丘聊着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操场上就落了一地的泡沫。下课铃响,我指挥学生去清理操场,可关鹏却告诉我,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朝着操场远处站岗的一名正抽着烟的哨兵一挥手,那哨兵便举起旗子,向操场外围大门处打了个旗语,十几秒之后,大门向两侧敞开,十几名穿着灰色服装的人,弯着腰,缩着脖子,在一队持着枪械士兵的喝骂之下,或驾驶着清洁车,或扛着清理工具,列队进入操场,把我们制造的垃圾清理一空。
这十几个人大部分是中年男人,也有几个年轻人,我的视线逐一在他们卑微的脸庞上扫过,紧接着,一阵狂喜直击内心。
我看到了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
郭安,是那个在昆仑双子峰之下,第一个站出来与我相认的空军四大队206团3营营长郭安;是那个在夸父农场N33上,与赵德义驾驶着收割机,与我擦肩而过的郭安;是我父亲的袍泽兄弟,一起征战沙场十几年的郭安。
绝对没看错。他一米六五的个子本就不高,现在缩着脖子弯着腰,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小矮人。他扛着一把扫帚,排在清洁队伍倒数第三的位置,前面的人用吸尘器去清理周围的碎屑,他则小跑上前去清理大块的泡沫板,用扫帚聚拢起来,然后弯腰从地上把垃圾捧起,踮着脚放到一旁的垃圾车中。
“成哥!”我的发愣显然引起了关鹏的注意,“看什么呢?”
我赶紧带歪话题:“这些家伙,也是Ai吗?”
“那肯定不是,都是当年投降Ai的叛徒,现在抓回来给他们好吃好喝,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白部长对战俘真是优待呢,若是我当部长,一个个的全毙了,省得浪费粮食。”
郭安看向了我,我们的眼神稍一对视,便倏而撇开。他的身体在颤抖,脑袋控制不住地点头。我隐约察觉到,他认出了我。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我故意靠近他们,将大块的泡沫踢到郭安的面前。郭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畏畏缩缩地用扫帚碰了碰泡沫,却将泡沫打回了我的附近。他充满歉意地小跑来,低着头道:“对不起长官,我扫歪了。”
我看着地上的泡沫,自言自语道:“这泡沫,白得像麦田里的雪。”我看见他脖子僵住,却又没敢再抬头。
一个叫齐辛的女孩问道:“老师,什么是麦田里的雪?”
“小麦是我们人类种植的一种农作物,你每天吃的面包,就来源于小麦;这种农作物,每年十月前后种植,越一个冬天,来年六月前后收获。而冬天的时候,它们还是十厘米高的麦苗,往往被大雪覆盖……你们不知道什么是雪?那是一种天气现象,就像把冰块碾成粉,从天上飘飘扬扬地飞下来一样。”
我一边和学生描述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郭安,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王八羔子,扫个地都扫到老子腿上!”
郭安听我说话走神,将泡沫撩到了一名大兵身上,后者用枪托重重地击在郭安的腰上,郭安一晃,便歪斜着栽倒在地。士兵猛地抬起皮靴,又踩在郭安的大腿根。
“长官,恕罪,恕罪!”郭安痛得不住哀号。那士兵丝毫没有同情心,举起枪托,作势又要向下戳去。
我小跑两步,将那大兵推开:“住手!”
那大兵一瞧是我,礼也不敬一个,笑道:“原来是程成大将军呐,我们保障厅的事儿,你们教育厅掺和什么?”竟然是桥底壹号里,和我打了一架的阿铭。
“我管你什么保障厅还是炮仗厅,就是白部长在学生面前打人,我照管不误。”
阿铭笑道:“哎哟,这口气真他妈大,可我打的是人吗?”他将靴子踩在郭安的后背,“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脚下的是人吗?大家看看,是人吗?”
士兵们哄笑道:“我们看不见人啊,这不是猪就是狗啊?”
阿铭道:“程大将军可能是被核弹闪变异了,他看到的只是同类!”他碾着郭安的后背,“喂,你自己告诉程大将军,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畜生?”
郭安呻吟着:“我……我不是人,程……司……将军,不值得,您快走吧。我是阿铭长官的狗,长官爱打就打,爱骂就骂,长官让我吃屎,我也能当香喷喷的饽饽,跟你没关系呀,少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