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那两次我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强大恐惧所攫取,似乎感受到有什么极其骇人的灾难正在上演,而我却无法指出是哪里不对劲。仿佛深陷生死关头一般,我的身体面临“要么拔腿就跑,要么留下苦战”的抉择,心脏怦怦直跳,双手颤抖不已,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第二次经历时,我冲出教室,直奔学校的储物柜,找出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当时正在开会,本人安然无恙。我又跑到爸爸的办公室,不见他的人影。由于不清楚他的课程安排,我只好在教学楼内跑上跑下,透过长方形玻璃窗张望每一间教室。虽然这么做招来了不少白眼,我最终找到了爸爸,他自然也毫发无损。我于是给最好的朋友夏琳发了短信。虽然心里清楚她当时一定正在上课,不可能立即回复我。

最后,我走进盥洗室把午餐吐得一干二净。而那种莫名的异样感在我心中一连数天挥之不去。

我正想开口问凯瑟琳她是怎么得知我那两次心慌经历的,可妈妈已经回到桌边,脸上挂着一丝紧绷的微笑。我太熟悉这个微笑了,它意味着后头绝没有好事,爸爸曾说这微笑的潜台词是“看你怎么表演为自己开脱”。

“好啊,你买了个房子。就在贝塞斯达市,还是和一个叫科纳的家伙一起买的?”

“不,黛博拉,是我自己在贝塞斯达买了个房子。科纳为我工作,也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很棒的档案管理员和电脑通。自从菲利普过世后,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这样啊,那比我原先想的要好点吧。我还以为你就像当年转眼忘了过世的爸爸一样,立马就把菲利普也给抛到脑后了呢。”

呃。我赶紧将视线转向吧台,祈祷辫子小哥能帮我分散注意力,结果却没见着个人影儿。我于是看向身边的椅子——总之只要别和她俩中的任何一个对上目光就好。挂件的光芒透过凯瑟琳的编织包露了出来,细长锐利,仿佛一头冰蓝色的豪猪正盘坐在椅子上。这一可怕的想象让我原本已紧绷着的神经更敏感了,我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就在我以为凯瑟琳不打算回击妈妈的严厉指责时,她长叹了一口气。“黛博拉,我不想跟你翻陈年旧账,但也不允许你在凯特面前妄议我,根本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她转向我说道,“你外公去世三年后,我和菲利普结了婚。显然在你妈妈眼里,三年的时间太短了。但菲尔(1)是我的多年同事兼老友,我当时又很孤独。我们共度了美满的十五年,直到现在我也十分想念他。”

我判断当下最保险的做法是保持礼貌性微笑。在我看来,三年算是挺长的了。

“我们为什么不专心讨论一下房子的问题呢,母亲?你都病得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买房子?去住养老院不是更明智吗?”

这话说得可够冷酷的,但我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凯瑟琳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去拿她的包。

“我得为我的藏书考虑啊,黛博拉。老人之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放书啊。何况我也想好好享受最后的这段日子。养老院的益智游戏和小打小闹的扑克可不在我的遗愿清单上。”

她打开包,蓝色的光芒随之倾泻而出。我仔细端详妈妈,甚至能看见她眼底闪烁着蓝光的倒影,可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虽不知原因,但我不得不承认妈妈的确无法看见挂件发出的光芒。

“简单来说,我的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无法动手术。”凯瑟琳没等我们回答,径直说了下去,语调轻快而不带感情,“化疗和辐射治疗我们都试过了,所以现在头发变得这样稀疏。”她用手捋了捋头顶的头发,“有人跟我说这发型要放在几年前还算时髦呢。坏消息是,我剩下的时间可能只有一年了,运气好的话再久一点点,运气不好的话连一年都活不到。好消息是,医生说我接下来可以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要别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就行。”

她从包里抽出一枚长信封,从中取出内件,那是几张看上去很正式的文件。“这是我的遗嘱。菲利普去世后我继承了很大一笔钱。我的所有财产都会留给凯特,包括买下的房子。如果我死的时候她还未成年,那么黛博拉,我希望你能在她18岁生日之前担当这笔信托的执行人。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继续雇用科纳,以保证我的事业能够进行下去。凯特在成年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修改这一规定,但我还是希望科纳能够按他自己的意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如果你决定不承担执行人的职责,那么我会请哈利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