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11/18页)

我都忘了自己曾说这话。我不承认,是因为这还不算是真的,可我得承认我希望那是真的。

我注视着颜色渐渐黯淡的航道,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使它成真。公园在这种天色下感觉很诡谲,通量场的时压仿佛能探出一只实体的触手。谁能知道时间会有怎样的戏法?我已经遇到过自己——一次,又一次,许许多多次——谁又敢说埃丝蒂的情人不可以是我?

年幼的我看到了年长的我心里单靠自己没能发现的愿望。迈寇说了出来,而我想让它成真。我能让自己成为埃丝蒂的情人,我下回来公园就要这么做。

10

有比浪漫宿命更强大的力量在运转,就在我下决心不久后,我的人生脱离了原本安逸的轨道,因为父亲骤然亡故了。

我为此震骇,它已超过我所能想象的程度。近两三年来,我很少见到父亲,更少想到他。然而,有个女仆跑到画室尖叫着说我的父亲倒在书房的桌上,从那一刻起我极为内疚。正是我害死了他!我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的事,想着埃丝蒂……要是我能对他多上心一点他也不会死!

葬礼前那些悲恸的日子里,我差点完全失去理性。父亲对通量场工作原理的了解不比其他人多,在我那场童年历险之后,他肯定稍微察觉到我对那里有所牵挂。学校必定告知过他我频繁缺席,而他什么也没说。仿佛他刻意袖手旁观,期盼一切能自然平息。

在他故去之后这段时期,我的情绪一直未能平复,在我看来埃丝蒂与这个悲剧有着割不断的关系。无论有多么不可理喻,我总忍不住觉得如果我能跟埃丝蒂说上话,如果我采取了行动而不是躲躲藏藏,那么父亲还会活着。

我没有在这上面纠缠太久。在堪堪度过第一波震惊和悲痛以后,显然一切对我而言都不太一样了。父亲留下遗嘱,将对家庭、工作和财产的责任托付给我。

我在法律上仍然是个孩子,因此我的一位叔叔接管家务直至我成年。这位叔叔对自己没有得到任何遗产非常不满,对我们生活的临时控制权发挥到了极致。我被迫退学去着手接管父亲的工作。房子被卖,管家与其他侍从被解雇,母亲被迫移居乡下较小的住处。莎琳很快被嫁了出去,特蕾泽被送去了寄宿学校。我被坦言告知应当尽快娶妻。

我对埃丝蒂的爱——我最深的秘密——遭到不可抗力推离。

在父亲亡故的那天之前,我都对他工作涉及的内容没有多少概念,只知道他是新欧洲联盟中最有权力和影响力的人之一。这是因为他掌控着从通量场的时压中抽取能量的电站。我继承他位置的那一天,以为这意味着他是豪富,不过很快就澄清了误解。电站是国有控股,所谓的财富包括了一大笔企业债券。债券实际上并不能兑现,这解释了叔叔做出的许多极端决定。遗产税颇为可观,其实我后来为此背负多年债务。

我对这份工作全然陌生,在心理上和学术上都对此毫无准备,但现在养家是我的责任,我得尽力而为。很长一段时间里,命运突变带来的震动与困惑使我除了抗争之外无法顾及其他。

在通量航道公园的少年历险变成了幻梦一样的回忆。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我与埃丝蒂的身影相伴了那么久,没有什么能让我忘记她。浪漫主义的火焰照亮了我的青春,它变得黯淡,但是从不曾完全熄灭。时间一长,我不再痴恋埃丝蒂,可我忘不了她憔悴的美和不知疲倦的守候。)

到二十二岁时,我能自主了。我已精通父亲的工作。虽说这职位同大部分职业一样是世袭的,可我确实能够履行我的义务,并且工作认真。通量场的发电量大概占了新欧洲联盟消耗电量的十分之九,我为此费了许多时间与各种政治需求方交涉。我四处旅行,去了联邦新欧洲的每一个州,还去过国外。

至于家人:母亲安然于长年寡居,自然得到了相应的社会声望。我的两个姐妹都已成家。我当然最后也结婚了,屈从于每个男人都得经受的社会压力。二十一岁时我被介绍给朵莱妮,她是莎琳丈夫的表亲,几个月后我们就结了婚。朵莱妮,这位聪明迷人的年轻女性也是位好妻子,我爱她。我二十五岁时,她诞下我们的头生子:一个女孩。我需要男性继承人,那是我国的风俗,不过我们也为她的出生高兴。我们给她起名叫……呃,我们给她起名特蕾泽,随我妹妹的名字,但是朵莱妮想叫她埃丝蒂,这名字当时非常流行,而我不得不反对。我从没解释过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