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26页)

他又说:“这个话题太大,不是一顿饭时间就能论出结论的。不过我确实对它很迷惑。坦白说,关于什么是人类社会由恶入善的动力,我在十万年的守护生涯中一直在思考,但至今不敢说已经完全弄懂。”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这个连“上帝”都不能回答的问题,当然没人能回答。由乱入治的动力肯定不仅是人性中的善,因为它太孱弱,绝对无法阻挡滚滚而来的邪恶洪流。

“也许那个动力不是因为‘善’而恰恰是因为‘恶’。当邪恶充斥天地时,恶与恶就会互相碰撞,同归于尽,让孱弱的善之花能有一个缝隙生存下去,直到重新怒放。”姜元善笑道,“我这都是空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不,不是空话,这个观点有合理的内核。”先祖说。

“至于在中国,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即庞大的人口基数。所谓树大自直,在一个庞大的共生圈内,利他主义天然比较强大。不会像某些小的民族,因为一时的邪恶膨胀就给弄得灭族,再也不能复苏。”姜元善再次摇摇头,自我否定,“仍然是一个空泛的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秘书长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想调节一下气氛,“不管是什么动力,但人类遭逢乱世后总是能自我救赎,在几十年——最多几百年——后回到正常的社会轨道。这个趋势已经被历史多次证明过了,世界各地都是如此。不妨拿我的母族为例,”他笑着说,“挪威人的先祖是著名的维京海盗,他们横行了两百多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最终被相对温和的基督教文化同化了。现在,在挪威、丹麦等北欧国家中,和平主义根深蒂固,这是公认的事实。想想吧,海盗后代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是不是颇有讽刺意味?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人类自我救赎的绝好例证。”

“你说得对。”先祖说,“说起同化,中国也是很好的例证。中国历史上多次发生这样的同化,像游牧的黄帝族同化于炎帝的农耕文化,戎狄之国的秦同化于六国的华夏文化,北魏、元、清同化于汉族文化等。而且,都是‘征服者’被‘被征服者’的文化所同化,是‘狼性’被‘羊性’同化,这种屡试不爽的反向同化,在全世界以中国最典型。我很看重这种现象,我想这种反向同化中藏着那个答案:人类由恶趋善的原动力。”他用一只腕足指指秘书长,“维京海盗被基督教文化所同化,同样是一个例证。”

这些讨论更拉近了先祖同大家的距离。虽然看着这位有皱纹的“五爪老章鱼”在饭桌上大吃大喝还难免有点不习惯,但听言谈,他已经纯粹是地球人了。

秘书长在闲谈中一直没忘记他的职责,瞅机会把话题拉回来:“先祖,你说在饭桌上商量全球备战,现在请讲吧。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好吧。”八人马上感受到了上帝的脑波顿时从温和转为冷峻,餐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有一点不容置疑,地球必须建立并遵奉战时体制了。有史以来的政府,无非是在民主与权威之间的平衡。”他看看秘书长、美国人赫斯多姆、日本人小野一郎、印度人班纳吉,直率地说,“你们的议会制民主是个好东西,或者说,是一个在特定历史时期很管用的东西,但人类在危难关头无法享受这样的奢侈。现在必须成立一个世界性的战时政府并提高政府的权威!我建议,成立超越国别的执政团,以在座的七个年轻人为七位执政者,统一领导全球。至于你,秘书长先生,请恕我直言,和平时代的政治家不适宜领导战时政府,你就不要参加了。但你也有重要工作——努力说服各国政府接受七人执政团的领导。这很难,因为我说过,走出非洲十万年的人类还远没有学会互相信任。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在旁边帮你,在这样的危难时刻,我只能放弃‘尽力不干涉世间进程’的戒律。对那些拒不接受执政团领导的国家,我会显示一点必要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