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5/6页)

“菲儿,这位姐姐比你大一岁,她叫四月。”

“四月,以后芳菲就是你的妹妹了,你们是一家人。”

李老师给我们相互介绍。

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女孩儿就一把勾住了我的胳膊,“哎呀,太好了!以后就有伴儿了,爸爸,这是真的吗?”

李老师温和地笑,“当然是真的。”

她挨我那么近,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可是她竟然说我身上有香味,凑近我身上调皮地嗅,“咦,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我被她嗅得很不好意思,脸当时就红了。

“菲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旁边传来一个女人冷冷的训斥。

我侧脸望过去,只见厨房门口站着系着围裙的女人,一脸冰霜,目光刀子似的在我身上扫荡,我顿时有种被人剥光衣服的羞辱。

“妈妈,你看——”芳菲将我拉向她母亲,“爸爸给我带了个姐姐回来,多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李老师对那女人露出讨好的笑容,“雪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四月,她以后……”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女人冷冷地瞥我一眼,拿着锅铲转身就进了厨房。

“菲儿,带姐姐去洗个澡,洗完澡吃饭。”李老师没有理会妻子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吩咐女儿,顿了顿,又跟我说,“四月,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千万别见外,你程阿姨很好相处的,我们都是一家人……”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顿响。

“养一个都顾不过来!”

“自己想当慈善家,还要连累别人。”

“养得了人家一时,还养得了一世不成?”

我无地自容。

李老师也显出尴尬的神色。

“你就少说两句吧,就是多双筷子而已,大不了我多上几个补习班。”李老师望向女儿,“还不快带姐姐去洗澡,马上要开饭了。”完了,又补充一句,“也就是每天从嘴里省出一口,我认了!”

语气毋庸置疑。

厨房里这才恢复了些宁静。

芳菲亲热地挽起我,“姐,到我房间去。”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顿晚餐。

程雪茹坐我对面,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我,不停地给她女儿芳菲夹菜。芳菲说不要了,她还夹。她没有看我,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目光中。

我紧张得几乎不敢动筷子,连李老师夹到我碗里的菜我都不敢动,我埋着头,强忍着饥饿,扒了几口饭就赶紧放下筷子。这是我在这个家的第一顿饭。也就是从这顿饭开始,我每天都不敢吃饱,一直是半饥饿的状态,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多添一碗饭,程雪茹的筷子就会敲得叮咚响,要么就是猛烈咳嗽,或者顿下饭碗说不吃了,这么吃下去大家都饿死云云。见识了几次后,我再也没敢多添饭,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这种半饥半饱的状态。这导致我发育迟缓,个头总也长不高,人也瘦得不像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芳菲总是摸着我根根分明的肋骨说:“姐,你怎么这么瘦啊……”

我和芳菲睡一个房间。

李老师的家住在一个弄堂里的筒子楼里,好像我总是摆脱不了弄堂,从出生到母亲去世,再到现在寄人篱下,我依然住在弄堂。也许和母亲一样,以后我死也死在弄堂吧。李老师家的面积非常狭窄,除去设在阳台的厨房,总共才三个房间,不,确切地说是两个半房间。最外面不足十平方米的是客厅兼餐厅,里面一间是李老师和程雪茹的卧室,而我和芳菲的房间是和隔壁邻居分半隔开的,也就是说,只有一般房间的一半大。房间内放下一张床和书桌,就什么都放不下了,每次去书桌做作业都得贴着墙壁过去,要不就是跳上床,从床上踩过去。

而且,没有窗户。整个房间黑漆漆的,白天都得开灯。

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和芳菲挤一个被窝,后来我们大了点,睡不下了,李老师就找木匠打了张上下铺的小床,我睡上铺,芳菲睡下铺。就为这张床,程雪茹和李老师差点打一架。一直是这样,家里任何开支只要跟我有关,程雪茹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轻则指桑骂槐,重则敲锅铲。她好像特别喜欢把锅铲当道具,在逼仄的阳台表演她的独角戏。李老师大多数时候都不跟她计较。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使是在家里,他也很少说话。大概是他上课讲话太多,嗓子很疲倦,回到家没有力气说话了。事实上,李老师也的确是难得的好脾气,很少见他批评学生,就是学生做错了事,他也只轻轻地说几句,但每句都会说到点子上。他不用像其它班主任那样大声呵斥,或者挥舞教鞭,一样把学生们治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