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7页)

“都离开了,除了晚上在酒店陪你的女孩。”赫伯特疑惑地环顾四周,很想知道她在哪儿。他的疑惑中还流露出关心。“她没来吗?”

“你说哪个?”乔问道。他本来就沮丧的心情跌到冰点。

“哈蒙德没说。他以为你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要是他还告诉我女孩的名字,未免唐突。她没有——”

“没人来过。”谁会来呢?帕特?温迪?他下意识地来回走动,借以消除恐惧。我向上帝祈祷来的是帕特,他心想。

“在壁橱里。”赫伯特说。

“什么?”乔停下脚步。

“你打开壁橱看看,上档次的套房都有超大的壁橱。”

乔伸手去摸橱门饰钮。刚一碰到,橱门便弹了开来。

壁橱底部横卧着一团东西,脱水之后蜷缩成一团,干瘪之形宛如木乃伊。一块像是腐烂碎布的东西遮盖了大部分,好似存放多年之后,内里的肌骨分解消弭,只剩下破布烂片。乔弯下腰,将尸体翻过来。只剩下几磅分量。触碰之下,肢体展开,张成瘦削的骨架,发出纸片般的沙沙脆响。黑色发丝似乎超长,杂乱交错的发团将脸遮掩。他蹲在地上,既不愿挪动,也不想认出此人。

“一具干透的陈尸,像风化了几百年。我下楼报告酒店经理。”赫伯特喉咙发紧,粗声粗气地说。

“不像成年女子。”乔说。应该是个小孩,骨架太小。“既不是帕特,也不是温迪。”他边说边掀开遮住脸的头发,“好像在窑炉里高温烤了很久。”爆炸的热浪,他心想。爆炸产生的高温侵袭。

他静盯着那张焦黑干枯的小脸。他认得这人。他艰难地认出她来。

温迪·莱特。

乔推测,温迪晚上到过房间,之后在她身上或周围出了状况。她感到危险,便爬进壁橱躲避,所以他不知道。在她临终前几小时——几分钟,但愿只是几分钟——灾祸降临,她一声没吭地离开了人世。她没叫醒他。乔觉得她尝试叫过,但没能奏效。也许正因为没奏效,她才钻进了壁橱。

我向上帝祈祷,乔心想,希望她死时没经受太多痛苦。

“你的亡灵馆救得了她吗?”乔问赫伯特。

“太迟了。捕捉不到灵讯,已经彻底消失了。她——就是那女孩?”

“是的。”他点头说。

“你最好离开酒店。现在就走,为安全着想。霍利斯——没记错,是霍利斯——也会让你人间蒸发。”

“我的香烟放久干瘪了。飞船通讯簿是两年前的。奶油发酸,咖啡里面有浮垢,漂着一层霉。还有,钱币也过时了。”乔说道。有一条红线贯穿始终:衰老。“在月球上,当我们终于逃回飞船时,她就说过这话。她说:‘我感到自己变老了。’”乔仔细思索,努力克服恐惧;但恐惧却变本加厉,转变成恐怖。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心想。是朗西特在说话。这意味着什么?

他联系不起来。朗西特的声音出现在可视电话那头,他想破了脑袋也解释不了。

“辐射。”赫伯特说,“她似乎受过大剂量辐射,可能就在不久前。辐射量大得惊人。”

“我认为她死于爆炸。朗西特遇害的那次爆炸。”乔说道。钴元素辐射,他暗想。热尘落到她身上,还被她吸入体内。我们都会这样死去。辐射一定影响到了我们每一个人。我吸入了钴,阿尔也吸了,没人幸免。事发突然,无法可想。根本来不及反应。我们都没想到会出事,他心想。哪会想到那爆炸竟是一次微核反应?

难怪霍利斯允许我们逃离现场。然而——

这能解释温迪的死,还有干瘪的香烟。但是通讯簿过期、硬币过时、奶油咖啡变质,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还有朗西特独自在客房的可视电话里抱怨,这也难以解释。当赫伯特拿起听筒时,他又停止说话。其他人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乔暗自寻思。

我得回纽约去,乔心想。月球行动组成员——所有的爆炸生还者——都得回到纽约。我们得携手共渡难关。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得赶在生还者像温迪那样死去之前。也许会死得更惨,如果还能更惨的话。

“吩咐酒店物管送一个聚乙烯包装袋来。”乔对赫伯特说,“我要把她装袋,运回纽约。”

“难道警察就袖手旁观吗?这是一桩恐怖谋杀案,应该通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