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窃贼与记忆(第3/4页)
他大步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小厨房,一路踢开地板上的杂物:书、衣服、临时物质床单、笔记本。造物机开始发出咕噜声,我四下张望。墙上挂了把吉他;动画墙纸上有给儿童看的卡通形象;书架很高,书桌上雪片般覆满E纸片。
我说:“这地方一点儿没变。”
艾萨克转了回来,手里拿着装在临时物质瓶里的伏特加。“开什么玩笑,这才二十年。春季大扫除是每四十年一回。”他对着瓶嘴灌了一口,又往我俩的杯里各倒上两指高的液体,“而且这期间我只结了两次婚。”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为女人干杯。别跟我扯什么公事,你是为女人来的。”
我没说话,只是跟他碰杯。我们一起喝。我呛得咳嗽,他哈哈大笑,粗犷的笑声跟打雷似的。
他问:“那么,是不是需要我来踢你屁股?或者蕾梦黛已经踢过了?”
“过去几天里,我屁股后面排了不少人呢。”
“啊,理当如此。”他又往杯里倒酒,伏特加淌成一道瀑布,直洒到地板上,“说起来,又开始做那些梦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准是你要来了。”
“梦?”
“穿靴子的猫、城堡。我一直怀疑这些东西跟你有关。”他胳膊抱在胸前,“反正无所谓。你是回来跟真爱破镜重圆的?”
“不是。”
“嗯,这样才对,因为已经太迟了。白痴。我得说,我早看出事情会这样。你永远都停不下来,什么都没法让你觉得幸福。哪怕是蕾梦黛。”他眯起眼睛打量我,“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去了哪儿,对吧?”
“对。”
“没什么,见到你很高兴。没有你这世界挺无聊的。”我们的酒杯再次相碰。
“艾萨克——”
“你准备说点儿腻歪话了?”
“不。”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感觉仿佛从未离开。我能想象整个下午的时光随着伏特加流走,我们谈天、喝酒,最后艾萨克开始朗读自己的诗歌、跟我争论神学、滔滔不绝地谈女人,还不许我打断。我也愿意这样,远超世上的任何事。
当然了,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对不起,”我放下酒杯,“我真得走了。”
他看着我,“你没事吧?你的表情很奇怪。”
“没事。谢谢你的酒,我也想多待会儿,可是——”
“呸,我早说来着,就是女人。没关系。你下次来之前,我准把这地方收拾干净。”
我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的行为轮不到我来点评。这世上喜欢朝人扔石头的评论家已经够多的了。”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去吧。下回给我带个异星姑娘来。绿皮肤的就不错,我喜欢绿色。”
“对这种事儿,《律法书》里不是有点儿什么说法?”
“我乐意撞撞运气。”艾萨克说,“一路平安。”
我摸回蕾梦黛的公寓,稍微有点儿醉意。
“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准得好久。”蕾梦黛放我进门。合成生化智能机本来正在整修屋子,现在通通呆立不动。我从它们中间挤进屋里。到处挂着临时物质罩子,活像蜘蛛网。
“抱歉家里乱得很,”她说,“不过原本也是你惹的祸。”
“我知道。”
她看着我,目光锐利,“如何?”
“把它给我看看。”
有把椅子刚刚打印好,看样子还不太牢靠,我坐下来等着。蕾梦黛走过来,递给我一件东西。它裹在一块布里。
“你从没说过它到底有什么用。”她说,“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拿出枪来,感觉比上次拿在手里时更沉些。样子真丑:短粗的枪管,凸出的弹膛,里面装着九粒子弹。上帝的九种威仪。我把它揣进兜里。“我得找个地方琢磨琢磨。”我告诉蕾梦黛,“假如我们不再见面——谢谢你。”
她没说话,转开了眼睛。
我出门后随手把门拉上,搭升降梯回到街面。我感到隔弗罗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刺痛感,身边蓦地多了个人跟我并肩而行。那是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穿一身时髦的西装,步伐与我协调一致。他的脸是我的,但那悠然的笑容与我不同。我示意他上前领路,自己随即跟了上去。
米耶里(或者说使用米耶里躯壳的索伯诺斯特女神)死后,忘川移民官会将她复活并送出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