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声(第3/6页)

“是的,桑总,我记住了。”

“你是美术学院毕业的?”

“嗯。学油画的。”

“公司当然不会让你画油画,但是,你的专业在公关策划部是有用武之地的。当然,也有很多工作与美术无关,不要因为自己在大学没学过就不干。你刚刚说过,自己还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社会经验从何而来呢,就是从具体的工作中而来。在具体的工作中,也许你会有怀才不遇的感觉,但你要相信一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努力耕耘,将来自然会有收获。一个人,如果短时间怀才不遇,可能是环境的问题,但永远怀才不遇,那就应该找找自己的问题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颜安格有些晕晕乎乎。就办公室内所见,桑中平是个简朴、平和的人,但仍然给她带来了强烈的震撼。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透出成熟男人独有的稳重和沉静,他说的那些话看似平常,却出自肺腑,是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才提炼出来的睿智。

就是那一次,在桑中平的办公室桌上,颜安格见到了弟弟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女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脸稍微有些胖,倒显出十分风韵来。桑中平俯下身来亲儿子,弟弟则把两只手向后伸去,反手抱住老爸的脖子,父子俩都笑得很开心。

“桑总,您真幸福,太太这么漂亮,标准的白富美,儿子也这么可爱。”

“是的。”桑中平很平静地回答。颜安格后来才知道,照片上的其乐融融,那时其实已经面目全非。颜安格碰上桑中平的时候,他正处在人生低潮期——太太不幸遭遇车祸,儿子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上学。

颜安格后来知道了这事,一方面对自己那天的话深感歉意,另一方面也对桑中平的镇定、喜怒不形于色十分佩服。那个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自己一定会和这个男人、这个孩子产生联系。但她不会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会像米兰·昆德拉笔下的“硬疣”一样,扎在她的生活中。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静谧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大法师,我恨你。”凭空响起的声音,吓得颜安格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凉气顺着背脊蹿上了后颈。

“是谁?”她强作镇静厉声问道,但是没有任何回答。

颜安格壮起胆子,回过头看了看,也没见到任何东西,这让她心里稍稍安稳。难道是幻觉?她站起来将屋里的灯全部打开,但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弟弟正睡在床上,呼吸均匀,表情安详。跟白天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相比,此时的他倒很像一个正常的孩童。颜安格再四下瞧瞧,房间里并没有能藏下一个人的空间,只怕真的是幻觉。

突然又是一声:“我不吃饭,那饭是红色的。”

颜安格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又听见“哇”一声尖叫。落到地上的时候,颜安格才发现,那声尖叫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不是幻觉,这一次绝对不是幻觉!她匆匆蹿回自己的房间,关死了门,瘫倒在床上。

这一夜,颜安格没有一刻闭上眼。如果不能搞清楚这声音究竟从何发出,就算被吓死了,她也会死不瞑目。这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她翻来覆去地推算:首先,不会是弟弟发出来的。他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自进入这栋别墅,就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其次,不会有外人进入流花溪,八个红外线探头两两相对,分别立在四面高墙,有猫翻过也会发会警报——哑巴保镖会立即起身察看。此外,每个方向都有摄像头,摄下的图像会同步传送到保安公司——有任何风吹草动,急救人员会在五分钟内赶到。再次,所有的房间都经过了隔音处理,就算有人骗过安保系统翻进了别墅,在屋外大声呼叫的声音也不可能传入屋内,否则自己那一声大叫也应该惊动保姆和哑巴保镖了。

算来算去,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的确出现了幻觉;二是这栋别墅阴气太盛,闹鬼了——会不会是桑中平已经死去的前妻想回来看看自己的丈夫、儿子和家业?

就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快天明的时候,颜安格给司空炬拨了个电话。家里没有男人——不会说话的哑巴不算——就好像少了顶梁柱,颜安格觉得自己有些像在水里挣扎,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