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4月:悠长岁月(第4/5页)
坐在桌子对面的海瑟威先生则停下了好几次,用手指痛苦地按压着胸口,倾听周围人轻声的交谈和突然爆发的笑声,时不时地朝心不在焉的怀尔德投来关切的目光,担心烤姜饼不对他胃口。
威廉姆森回来了,又坐下吃自己盘中的食物,直到队长在一旁小声问他:“怎么样?”
“我找到了,长官。”
“然后呢?”
威廉姆森脸色苍白,注视着谈笑风生的人群。海瑟威的儿子正在讲笑话,而他的两个女儿笑得前仰后合。威廉姆森说:“我到墓地里去了。”
“四个十字架都还在?”
“都还在,长官。上面的名字也没动过。我把他们抄下来了。”他念着一张白纸条上的字,“爱丽丝、玛格丽特、苏珊和约翰·海瑟威。死于未知病毒。2007年7月。”
“谢谢,威廉姆森。”怀尔德队长闭上眼。
“那是十九年前了,长官。”威廉姆森的手在颤抖。
“没错。”
“那这些人是谁?”
“我不知道。”
“您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
“要告诉其他队员吗?”
“不忙。请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我现在吃不下,长官。”
聚餐以品尝从火箭里取来的美酒作结。海瑟威站起身祝酒:“敬你们所有人——再次有朋友相伴的感觉真好。也敬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没有你们,我无法一人独活。正是你们的悉心照料才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有勇气等着朋友们到来。”他举起酒杯对着家人,家人也自然地回望他,随后垂下眼,把杯里的美酒一口喝干。
海瑟威也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当他滑向桌边跌在地上时,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几名队员扶他躺好,医生弯腰为他诊断。怀尔德碰了碰医生的肩膀,医生抬眼摇了摇头。怀尔德跪下握住了老朋友的手。“怀尔德?”海瑟威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我把早餐搞砸了。”
“别胡说了。”
“替我跟爱丽丝和孩子们道别。”
“你等一下,我叫他们过来。”
“不,不,千万别叫!”海瑟威大口喘气,“他们不会明白的。我不想让他们明白!不要!”
怀尔德没有动。海瑟威已经咽了气。
怀尔德等了很久,然后站起身,远离了围在海瑟威身边的那群目瞪口呆的人。他朝爱丽丝·海瑟威走去,看着她的脸,开口说:“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和我丈夫有关?”
“他刚刚去世了,死于心力衰竭。”怀尔德看着她。
“我很遗憾。”她说。
“你难过吗?”他问。
“他不想我们为他难过。他告诉过我们,死亡终有一天会将我们分开,他不想看到我们为他哭。而且,他也没有教我们该怎么做,他不愿意让我们学会。他说一个人最悲惨的事就是品尝孤单和悲伤的滋味,然后痛哭失声。所以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哭泣和难过是什么感觉。”
怀尔德看着她柔软而温暖的双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和细弱的手腕。他注视着她修长、光滑、洁白的脖子,还有闪烁着智慧的双眸。最后,他说道:“海瑟威先生把你和孩子们照顾得很好。”
“他听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们是他的骄傲,不久之后他甚至忘记了我们是他塑造出来的。最后,他像对待他真正的妻子和孩子那样关爱和照料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确实是他真正的家人。”
“你们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是的,多年来我们每天都坐在一起谈心。他是个健谈的人。他喜欢这间石屋和温暖的火焰。其实我们本可以到城里找一栋普通的房子住,想过原始还是现代的生活随他选。他把在城里的实验室里做过的所有实验都告诉了我。他在那座美国死城的地底下绕满了电线,然后接上了扩音器。只要他按下一个按钮,整座城就会灯火通明并且发出响声,如同有一万个市民住在里面。那响声里有飞机在起降,汽车在鸣笛,还有人们在高声交谈。他就那么坐着,点上一支雪茄,跟我们说话,城里的声音也会传到我们这儿,有时还会有电话打来,里面有提前录好的声音,向他提出科学或手术方面的问题,让他作答。有我们、城里的声音、隔三岔五的电话和雪茄的陪伴,海瑟威先生过得相当惬意。只有一件事他不允许我们做,”她说,“那就是变老。他每天都在变老,可我们的容颜始终一如往昔。我想他不介意这些差别,他就愿意让我们这样陪在身边。”